一二、堅固的友誼

等到我對這個我覺得極神秘,但大眾認為極容易了解(因為他們隻要用怪癖二字就能把所有內心的謎都解釋了)的人物,有了父子般的感情以後,他的家務被我大事改革,麵目一新。伯爵不事生產,甚至把家裏的事攪得很糟。除掉本兼各職的薪水,其中三個差事是不受兼職不兼薪的限製的,他一年還有十六萬左右收入,支出是六萬法郎,內中至少有三萬落在仆役的腰包裏。第一年年終,我把那些壞東西統統打發了,請伯爵運用他的威望幫我找了一批老實人。第二年年終,伯爵受到的侍候比以前好得多,飲食也精致了,現代設備也享受到了;他有了兩匹好馬,是我替他向馬夫論月包租的;請客的日子,飯萊由希佛飯店承包,事先講好價錢,弄得很體麵;平日的夥食歸我舅舅薦來的一個手段髙明的廚娘負責,再加兩名下手幫忙,特別開支不計,經常費用一年隻花三萬法郎,仆人反多了兩名;有了他們收拾打掃,這所老公館就顯出它古色古香的詩意,不似先前那麽荒涼蕪穢了。

伯爵知道了這個結果,便說:“怪不得我那些下人會發財了,七年之間,我兩個廚子部開了挺闊氣的飯店。

我回答說:“你七年之中損失了三十萬法郎。你在法院裏向罪犯提起公訴,卻在自己家裏鼓勵人家盜竊。”

一八二六年年初,大概伯爵把我的為人看清楚了;我們的關係也到了上司與下屬不能再親密的程度。他對於我的前程並沒說過一句話,隻是象老師與父親一般的教導我:常常要我為他最繁重的工作搜集材料,起草報告;他一邊修改一邊指出他和我的觀點有哪些地方不同,對法律條文的解釋有什麽分別。等到後來我辦的一件稿能當作他親自辦的一樣送出去時,他那種高興的表示等於我最大的報酬,而他也體會到我這種心情。這個小小的插曲,對一個表麵上這麽嚴峻的人居然發生很大的作用。伯爵對我,用法律的術語說,已經下了最後一審的判決:他捧著我的頭,親著我的額角,說道:

“莫利斯,你已經不是我的同伴了,我還說不上來將來你跟我究竟是什麽關係;倘若我的生活不變,也許會把你當作兒子看待!“

伯爵把我帶引到巴黎最髙級的人家,讓我坐著他的車,帶著他的跟班去作他的代表;那種機會真是太多了,因為他往往在正要出發的時候,突然改變主意,叫了一輛街車走了,上哪兒去呢?……簡直是一個謎,我從人家招待我的態度上猜到伯爵對我的心意,知道他事先把介紹的話說得多麽鄭重。他象做父親一般的體貼,非常豪爽的滿足我的需要,而我的知情識趣更使他時時刻刻想到我。一八二七年正月將盡的時候,我在賽裏齊伯爵夫人家賭運扱壞,輸了兩千法郎,可不願意在我經管的賬上支付。第二天我心裏想:“這件事還是告訴舅舅呢還是告訴伯爵?”結果我采取了第二個辦法。他正在用早餐,我對他說:

“昨天我手氣壞極了,心裏一火,便繼續賭下去,輸了兩千法郎。你能答應我在本年的薪水中預支嗎?”

“不。”他很可愛的笑了笑。“在交際場中賭錢,應當有筆賭本。你先拿六千法郎,把賭債還掉;從今天起,咱們各半負擔;既然你常常出去作我代表,至少不能讓你的自尊心受到委屈。”

我聽了並不向伯爵道謝。我跟他之間,道謝的話似乎是多餘的。這點兒微妙的地方,足以說明我們的關係是什麽性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