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夜難眠。

第二日去往浣衣房時,天上又下起了冰雪,空氣冷冽,寒意刺骨,枯骨般挺立的老樹虯枝在北風裏搖曳不止,尖銳的呼嘯聲猶如野獸在耳畔嘶吼,天地一色,沉凝如畫,顯得蒼茫而蕭瑟。

“今年的冬日格外的長。”我們一行四人緩步走在小道之上,鄭旦冷得一邊搓著手,一邊不禁歎道:“這春天什麽時候才能到啊?”

“哪裏還會有春天了。”我長歎一聲,看著這紛紛飄落的雪花,有些出神。

鄭旦瞧了我一眼,神色黯淡下去,卻是沒再說話。

我們又是第一個在浣衣房報到的,看著昨日未洗完的衣裳,又開始蹲下身子清洗起來,好在天上的雪落得小些了。

不一會兒,浣衣房又陸陸續續來了三兩浣衣宮女,經曆了昨日麻姑的刻意刁難,他們看見了我們,也沒有什麽好臉色。

“夫人,你還病著了,可不能太勞累,今日你且意思一下糊弄麻姑,這些讓我們來洗吧。”夏荷伸手試圖將我盆中衣服拿過去。

“不用了。”我製止住夏荷,環繞了四周一眼,歎道:“這裏說不定就有監視我們的眼線,若是讓麻姑知道我偷懶,又不知該怎麽刁難,我看著越是難受,她背後的那人才會越是開心。”我搖了搖頭,又對著夏荷輕笑了笑,“我沒事的,你不用擔心。”

“夫人。”夏荷神色淒然,卻是再沒有說話。

不一會兒,天色愈發明亮,前來浣衣房的宮人更多了,時不時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。

“你們聽說了消息沒,大王今日就要回王宮了。”有宮人小聲議論道。

“聽說了,一大早消息就傳開了,大王回了王宮,我們的活兒倒也更輕鬆了些。”又有人帶著一絲歡喜附和道。

夫差要離開姑蘇台了麽?

我本已冷得沒知覺的手變得更是僵硬,心仿佛就在這一瞬間缺失了一塊,變得迷茫無措,窒息感填滿了整個心房。

“之前不是一直說大王會過了除夕夜再回去麽,這景陽宮還未修繕完畢,大王就這般急著回去了?”又有人疑惑問道。

“聽說大王是要在王宮給王後舉行喪禮,總之大王走了,這姑蘇台人少了,我們也能偷些懶了。”

“說起王後啊,貴為一國之母,卻也當真是可憐。”

“王後多好的一個人啊……”

“王後芳逝,你們覺得大王又會立哪位夫人為後?”

“越國一戰,大王僅剩兩子,王後之位左右不過是姬夫人或者呂夫人了。”

“應該是姬夫人無疑了,畢竟大王那般寵信太宰大人。”

竊竊私語的聲音不斷傳入我的耳中,我又想起王後臨終前對著我橫眉冷對的模樣,不覺一陣心堵難受。

“快快快,都別說了,麻姑來了。”有人急聲道,一時議論紛紛又歸於沉默。

“都在嚼些什麽舌根,貴人的事情也是你們可以議論的!”隻見麻姑麵容嚴肅的走了過來,顯然是聽見了宮人們的議論,手指著眾人道:“還不快麻利的幹活兒,再讓我發現你們偷懶,可別怪我不客氣!”

眾人皆不敢再耽擱,開始幹起手中的活兒來。

麻姑走到我麵前,看著我早已被凍得通紅的雙手,眼神閃動,睨了我一眼,也沒有多說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