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雅科夫又很怕羞,一點小事就會使他麵紅耳赤,但他的羞澀和別人不一樣。他的臉越紅,他的神情就越果斷,仿佛在心中戰勝羞怯似的。他和別人談話的時候,從來不喜歡談論女人,如果有人暗示他愛上了某一位姑娘,他就會勃然大怒……他這種獨特的談吐儀表,使列夫在和他初次見麵時就發現他們之間有許多相似之處,為此很快對他產生了友好的感情。托爾斯泰對季雅科夫產生了一種近乎崇拜的感情,愛他勝過世上的一切,稱他為“奇異的米佳”。季雅科夫所說的一切,他都認為是至真至純的東西,深深地銘記在心裏。他們的心靈是那麽和諧,一個人隻要在心弦上輕輕一彈,就會在另一個人的心中發生共鳴。正是因為這些在談話時觸發的各種心弦的共鳴,他們才感到其樂無窮。他們都覺得,要交流內心的思想感情,僅僅有語言和時間是不夠的。

    從此以後兩個年輕人隻要有機會單獨在一起,他們就會找一個舒適的角落議論起來,忘了一切,也不在意時間的流逝。他們談論未來的生活,談論藝術、公務、婚姻以及兒童教育等問題,從來沒想過這在別人看來簡直是一派胡言,但在兩個人看來這些是有趣的,是個人智慧的閃光。在青年時代,年輕人全部心力都向往著未來,而未來在希望和幻想的影響下具有種種迷人生動的光彩,因此能幻想未來的美好,就是青年人在特定的年齡階段所有的真正的幸福。在海闊天空的談話中,兩個人都深深地迷戀這樣的時刻,那時各種思想接踵而來,飛來飛去,越來越抽象玄妙,最後變成了一片模糊的東西,使人用言語無法表達,心裏想講的話,一旦從口中傾吐出來,就變成了另外的東西。但是在這種時刻,思想升騰得越來越高,變得無邊無際的,令人再也無法想下去了。

    季雅科夫和托爾斯泰平等地相處,因為他們互相了解,互相尊重,但托爾斯泰情願服從他。在季雅科夫的影響下,托爾斯泰接受了他的思想傾向,這種傾向的實質就是熱烈崇拜美德的典範,相信人生的使命是不斷自我完善。這兩個朋友一致認為人類改邪歸正,消滅自身的一切罪惡是輕而易舉的事情,而自我完善接受一切美德,做個幸福的人,更是易如反掌。這些美好的思想以嶄新的精神啟示力進入列夫·托爾斯泰還單純的頭腦中,他明白了他以前浪費了多少美好的時光。於是,他決心立刻改掉壞習慣,實行這些思想,並發誓永不改變。但是,他的這種夢想是不是真的會實現呢?不能實現那又是誰的過錯呢?

    托爾斯泰和季雅科夫的友好關係一直持續到1891年季雅科夫去世。當然,青年時期的那種狂熱情緒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。後來他們都長大了,各自成了家,但依然保持親密的交往。托爾斯泰的第二個兒子伊裏亞出生以後,季雅科夫給他當了教父。托爾斯泰在自傳三部曲中的《少年》、《青年》中詳盡描繪了他與季雅科夫的友誼,隻是在那裏,他把季雅科夫改成了聶赫留道夫。後來,托爾斯泰的其他作品中也不斷出現聶赫留道夫這個人物,比如,在《支隊中的相遇》中,在《呂西納》中,在《複活》中,但這個名字是代表各種不同的人物。托爾斯泰也並沒讓他保留著同樣的生理上的容貌,聶赫留道夫在《射擊手日記》的末尾處是自殺的。這是托爾斯泰心目中他的各種化身,有時是最好的,有時是最壞的。

    再說托爾斯泰回到故鄉雅斯那亞·波良納,他一方麵在慢慢地緩解大學第一學年考試給他帶來的苦惱;一方麵認真地回顧自己與季雅科夫的交往,對人生使命和意義等重大問題進行思考。他為了避開別人的幹擾和妨礙,一個人住在一個側樓裏,每天早晨4點鍾起床,自己照顧自己,不用仆役服侍。然後一個人靜思默想,對頭腦中出現的有生以來的各種印象、思想和欲望進行分析比較,企圖再一次完善對人生和宇宙的理解。每一個新的思想都能給他的生活照射出幸福的光輝。不管他以前犯過怎樣的錯誤,陷入了怎樣的迷惘,但經過他的分析和自省,在他麵前展現了道德完善的無限可能。他緊張的思想不停息地運動著,有時在夢中見到了偉大的真理,因而驚醒,欣喜若狂,心情久久不能平靜。

    為了更好地更理智地思考人生、未來,為了使自己的頭腦更加清晰,托爾斯泰開始閱讀一些偉大哲學家的著作。這時期對他影響最深的是18世紀法國啟蒙主義哲學家讓·雅克·盧梭(1712—177?)。托爾斯泰閱讀了他的《懺悔錄》和《愛彌兒》。盧梭是一位資產階級啟蒙思想家,他要求個性解放,主張“天賦人權”,鼓吹“回歸自然”、“回歸自我”,通過自由、平等、博愛來進行社會改革。他熱情歌頌那種“粗樸的、然而卻是自然的”風尚和還沒被人類文明破壞的大自然。這種思想極符合當時托爾斯泰的思想情緒,他感到上流社會的歌舞升平的氣氛,是那麽的虛偽和矯揉造作,為此他幾乎失去了自己的純潔與自由,所以他極希望遠離塵世喧鬧,來過一種與大自然融為一體的、純樸簡潔的生活。於是他首先為自己設計了一件亞麻布長袍。這件袍子又肥又大,晚上可以當被蓋,白天穿在身上時把下擺折疊起來,用扣子係在裏麵。他經常穿著這件袍子,赤腳穿著布鞋在田莊裏散步,累的時候就躺在樹蔭下睡一會兒。即使會見客人時,他也不更換衣服,他認為隻要真誠、坦率對人就可以了,其他的所謂“禮貌”實在是不必要的,有時甚至是虛偽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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