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下的眾弟子對這個故事早已耳熱能詳了,卻也受到袁野的悲痛語氣感染,兼且新主人繼位,墊居沿府的日子行將終止,血刀門重出江湖的時機到了,是以人人神情悲壯,怒吼道:“血刀一出,殺戮江湖,血刀一出,殺戮江湖!”

    這兩句話似是背熟悉的,人數雖多,喊聲卻整齊劃一,即響亮又悲壯,大有聲遏行雲之勢。

    袁野手一揮,喊聲立止,他續道:“自茲以降,我輩血刀府人,蹺首以盼主人降臨,武林人視我血刀府如魔鬼,幸天可憐見,終於等到這一天。”

    嶽繼飛到此時方知師父為何隱退江湖,以及百年前武林之秘,由此看來,那些自命為名門正派的可是名不符實!

    袁野轉向呆呆而立的嶽繼飛,道:“主人怕是還不知道何以能成為這一代血刀府主人原因吧。”

    嶽繼飛訝然道:“願聞其詳!”

    袁野道:“不敢,其實此事在主人年幼的時候,就由羅師伯及杜師伯定下的。”

    嶽繼飛奇道:“這,怎麽可能?”

    袁野肅然道:“老奴怎敢欺瞞主人,容老奴慢慢道來。”

    嶽繼飛道:“前輩坐著慢慢講吧。”說著示意袁野坐在虎皮交椅上。

    袁野如被蜂蟄了一口,惶恐道:“折殺老奴了,此乃主公之位,除主公之外,任何人不得坐的,老奴豈敢行此欺主之事,萬望主公鑒涼,收回成命。”

    嶽繼飛心下並不以為然,心道:“不過是把椅子,誰坐又有何妨。”心中所想,口中卻不好說出來。

    但見袁野惶恐之情確發自至誠,似乎他若不收回請坐下的成命,便是要了他的性命,心下甚為不安。

    嶽繼飛見袁野一把年紀,對自己還如此誠惶誠恐,心中不過意,忙解釋道:“前輩,我隻是怕你累著了,想請你坐下講,可這大廳裏又隻有一把椅子……”

    袁野道:“這是主公顧念屬下,老奴感激不盡,不過,君臣綱常絕不可僭越,主公若有此意,賜老奴個便座也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嶽繼飛暗道:“到底是讀書人,連說話都這般文皺皺的,但不知這便座是何意思。”

    正在他茫然不解之時,台下人卻應聲如雷,已有兩人抬了一張錦凳走過來,袁野道:“謝主賜座!”

    嶽繼飛這才明白原來錦凳就是便座,這倒要好好記住,下回請人便用“便座”!

    回頭卻發現袁野肅立猶凝地望著他,遲遲不肯落坐,不知是何緣故,隻得擺手道:“前輩請坐。”

    袁野躬身道:“主公不坐,老奴焉敢放肆!”

    嶽繼飛忙不迭的坐下,方知請人落座時,自己要先坐下,見嶽繼飛坐下,袁野才施施然坐下,麵露得色。

    幾個回合下來,嶽繼飛已有些筋疲力盡之感,心道:做主公有什麽好,反倒不如處處聽人差使得奴才好。坐在椅子上惶惶然如同臀下有刺。

    袁野這才道:“杜師伯一出江湖,就力殲了兩大叛徒魏士傑和嶽嘯天,並救下了你,後來羅師伯被九大門派血戰祁連山,被杜師伯救了,並在祁連山養傷三個月,那時你還剛剛會走路,羅師伯見你秉賦過人,就說‘此之子,血刀門之子也!’並要老奴記住,老奴便知老主人指定還年幼的你作這一代的血刀門主人了。”

    嶽繼飛感到匪夷所思,居然憑上代血刀門主的一句話,便注定了自己一生的命運,也不管自己願不願意,那羅門主當真太霸道了。

    袁野道:“五師叔都沒有子嗣,隻有你是四師伯之後,我想這也是其中的一個原因吧。”

    嶽繼飛忽然想到了趙媚,小玲子和杜芳芳,忙問道:“本門是否禁止婚娶?”

    袁野笑道:“倒無此禁條,不過大仇未複,大願未了,怕是誰也無心兒女私情了。”

    嶽繼飛長長籲了一口氣,暗道:沒有就好,否則隻有掛冠而逃了。在他心裏並不認為報仇了願與兒女私情可鑿切之處。

    待見袁野用怪異的眼光看著自己,不由得麵紅過耳,大感慚愧。

    袁野一霎間似乎看透了他的心事,麵上露出慈愛的微笑,說道:“血刀被老祖遺留在神火教,神火教的曆代教主都遵老祖之命,將血刀密放在‘佑吉山莊’,幸得被主公得到,隻怕這也是天意使然。”

    “但老祖卻將血刀刀法中的至高無上一招‘祭刀焚天’帶到了血刀府,隻有將祭刀焚天與因刀融會貫通,血刀的威力隻不過發其威力一半,不能達到巔峰,因此,神火教有了血刀也是枉然。”

    嶽繼飛全然不知人之工於心計一至於斯,可歎老祖用心良苦,防範百端,卻未能製止百年後兩弟子弑師反叛,世事如棋,變幻莫測,也隻有冥冥中自有主宰。

    這麽說師父派自己下山尋找血刀自是有其用意,可血刀門要自己作新主人,重出江湖為血刀門報仇,而師伯及喬前輩卻讓自己以邪製邪,鏟除武林浩劫,這可如何是好,一時之間,嶽繼飛心亂如麻。

    突然他又想到一事,問道:“這麽說是你引我到這裏來習得祭刀焚天的麽?”

    袁野坦然道:“正是,其實這也是老主人的安排,老主人臨終之時卜了一卦,算定剛才主人即位之時的時辰最佳,是以遺命我等按時將主人接來,既不能早,也不能遲。”

    嶽繼飛聽得膛目結舌,他對易理之事聽師父講過,隻是沒想到如此通玄,笑道:“那也是我在苦竹庵,離這兒不遠,倘若我那時在萬裏之遙,你們用什麽法子引我來。”

    袁野神秘一笑道:“其實自老主人指定主人為傳人後,主人的一切行蹤便也在老奴的眼中,一切便自然而來。”

    嶽繼飛驚道:“什麽?!你們一直在跟蹤你?我怎麽不知道?”

    袁野離座惶恐道:“主人恕罪,非是老奴膽大包天,造次行事,這一切均是按老主人遺命行事的,老主人嚴令我等在主人接任堂門之前,無論主人遇到保等凶險之事,均不可介入其間,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誌,勞其筋骨,,所以主人數度遇險,屬下等均不敢插手救援,望主人鑒諒!”

    嶽繼飛感到震驚且憤懣,倒不是扈急凶險之時無人救援,而是照袁野這般講,他在客棧裏,以及在川陝分舵中與趙媚一度纏綿,及與小玲子和杜芳芳一路親密可不是全落於他人之眼,想到這裏,嶽繼飛隻感口幹舌燥,心熱如沸,雙耳赤紅,猶如作賊被人當場抓住一般,偏又發作不得。

    他強抑怒氣,緩了緩氣道:“你坐吧,我並非責怪你,隻是覺得有些意外。”

    袁野如蒙大赦,雖說主公年紀既輕,但畢竟是血刀門的新主人,第九代掌門人,若真得罪了,也不是好開交的。

    當下八大護衛及神刀、神劍、神殺三組的正副首領一齊上前來晉見,禮畢,袁野與八大護衛簇擁著嶽繼飛到了主宅。

    主宅雖在洞內,但布置得卻是大具氣魄,亭台樓榭,花草樹木均按先天五行布置,可說處處隱藏殺機。

    進入宅室之內,嶽繼飛才得以休息片刻,將紛亂的思緒理了一下,人才覺萬分疲憊,吃過黃衣少女送來的人參蓮子湯,就睡著了。

    直睡得日頭偏西,門外黃衣少女稟報,總管袁野求見。

    嶽繼飛知道,即便是砍斷了袁野的雙腳,這老管家也是不敢踏進丹室一步的,對袁野的忠心委實感動,隻得出去接見。

    嶽繼飛賜了“便座”之後,袁野坐下道:“主人初來乍到,起居飲食,打坐練功不知有何安排,還望示下。”

    嶽繼飛笑道:“起居飲食便與大家一樣好了,我每日子時打坐,其餘時間便是練功了,至於怎樣安排,袁總管隨便安排吧。”

    突然,嶽繼飛想得一事,便問道:“袁總管,咱們在江湖上可有眼線?”

    袁野會心一笑道:“可說無處不有!”

    嶽繼飛想說什麽,卻又殊難說出口,漲紅了臉,囁嚅了半天,也沒說什麽。

    袁野忽然象孩子般笑道:“主人的心事老奴略知一二,主人可是懸念那小玲子、杜姑娘和趙姑娘?”

    嶽繼飛點了點頭,羞得幾欲流出淚來。

    袁野慈愛道:“主人也不必有甚難為情的,知色而慕少女,乃人之天性,雖說曆代祖師無婚娶者,但依老奴看來,是因曆代祖師自小便長大於府中,均以修道練武為要事,無暇顧及其它,主人長於江湖,於曆代祖師情形有別,有幾位紅顏知己也屬情理之中的事,更何況主人乃人中之龍,老奴為你高興還來不及哩!”

    聽了這番入情入理的話,嶽繼飛感動得流下淚來,忙背過身去,偷偷拭去。

    袁野沉吟片刻,喟歎道:“上幾代祖師之事老奴不知,隻以老主人而論,他除了吃飯睡覺,便是打坐練功,隻以防範江湖各派護府為念,可謂是刻刻在弦,江湖中人怕他,恨他,但又忌憚他的武功太強,所以對血刀府有偷窺之心,但卻不得入其門,而老奴知道老主人的一生是太苦了,上幾代的祖師想必也莫不是如此,而主人現在有了家室之念,未必不是好事。”說著,他已是老淚縱橫。

    嶽繼飛默然不語,想一個人身上壓著一付山嶽重擔,每日想的,作的隻是一件事,練習武功,克盡己任,如此日複一日,年複一年,直至被人重創而死,這羅門主的命運也太沉重,不由想到了自身,機伶伶的打了個冷戰。

    袁野搖了搖頭,似是要驅散縈繞腦中多年的積年往事,感喟道:“老奴失態了,人老了就易動感情。”

    他拭去了老淚,又道:“都是囉哩囉嗦,把正事忘說了,自主人一到這裏,老奴便吩咐外麵的人尋找三位姑娘,並將她們引回主人身邊。”

    嶽繼飛道:“如此多謝了。”

    袁野笑道:“這有甚可謝的,三位姑娘遲早是本府的人,說不定還是老奴的主母呢。”

    嶽繼飛頓時窘然,不斷向恭敬嚴峻的總管也會打趣他。

    兩人又閑聊了一些江湖中的事,袁野便先辭退去,嶽繼飛望著他的背影,胸中充滿了敬意。

    心想:朝野說老主人一生苦得很,可他自己呢,他又何嚐有過快樂的日子?想他在舉目皆敵的江湖中,一生獨自支撐著,生聚教訓,積蓄著血刀府的元氣,朝候主人的到來,他豈非較老主人更苦?!

    自此嶽繼飛便在血刀府上專意練習那“祭刀焚天”,這才方知武學一道,可謂學無止境,這祭刀焚天,雖隻一招,但卻是堂奧玄奧之極,浸淫其中,愈修習愈覺趣味無空,幾至眠食俱廢,若非袁野苦苦相勸,細心照料,真不知他要練到什麽地步。

    血刀府的人幾乎搜翩了大江南北,杜芳芳杳然無蹤,仿佛忽然間從地麵消失了。

    小玲子倒是找到了,並引回了血刀府,嶽繼飛見到小玲子,自是不勝之喜,兩人相擁而泣,互訴別來情狀,恍若夢寐。

    得知心上人當了血刀府的主人,小玲子又是歡欣又是意外。

    原來小玲子在陽川鎮上的那場混戰中,九龍幫的主要人物,幾乎全都針對血刀傳人,杜芳芳和小玲子的壓力就相對小得多,所以兩人才能有守有攻,不算太過吃虧。

    突然一條人影從天而降,一把抓起了杜芳芳就跑,這人武功太高,以至小玲子沒看清他的身法和手法,杜芳芳就已經被他挾著飛馳而去。

    小玲子一聲嬌叱,徑自揮劍撲了上去,瘋狂追去,可那人身法太快,一晃就沒人影了,等小玲子回轉時,打鬥已然煙消雲散,嶽繼飛也不見了,為此他潛入了九龍堂的陝川分舵,可令她奇怪的是,陝川分舵卻一個人也沒有,據說是副幫主孫楠的妻子出走了,眾人都四處搜尋去了。

    說到這裏,嶽繼飛不由俊麵一紅,他心裏明白趙媚是為何出走的,想到趙媚不顧個人安危,救了自己不說,還背棄九龍幫副幫主的夫人出走,這份情義倒真使他感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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