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五代]馮延巳

誰道閑情拋擲久。

每到春來,惆悵還依舊。[1]

日日花前常病酒。[2]

敢辭鏡裏朱顏瘦。[3]

河畔青蕪堤上柳。

為問新愁,何事年年有。[4]

獨上小樓風滿袖。

平林新月人歸後。[5]

™™詞人小傳

馮延巳(903—960),字正中,廣陵(今江蘇揚州)人,父親在南唐開國君主李昪手下做官,官至吏部尚書。馮延巳因近水樓台而得到李昪的賞識,李昪讓他和自己的兒子李璟交往。後來李璟繼位,史稱南唐中主,馮延巳因為這層關係,迅速躥升,官至宰相。

馮延巳其人很有胸襟氣魄,雖是文人,卻好談兵,有開疆拓土、建立邊功的誌向,無奈誌大才疏。在李璟和馮延巳的主持下,南唐先後發動了兩次對外戰爭,都是先勝後敗。後來北方的後周進攻南唐,李璟打不過柴榮,被迫臣服後周,盡割江北土地,去帝號改稱國主(所以我們稱李璟為南唐中主,稱李煜為南唐後主)。馮延巳要為戰爭的結果負主要責任,所以時而被罷相,時而又官複原職,時而又被罷相,但李璟總是寵信他的。

馮延巳和其他四位大臣被反對派冠以“五鬼”的“尊號”,但他到底是不是奸臣,其實很難說清。大約從夏承燾作《馮正中年譜》起,研究者們做出了一些翻案的努力。至於馮延巳的文學才華,無論在他生前還是身後都得到了一致的推許。從詞史的地位上來講,馮延巳上承花間傳統,下啟晏殊、歐陽修,而他詞作本身的藝術高度,並不在李煜之下。

清末有所謂“三大詞話”,除王國維《人間詞話》外,還有況周頤的《蕙風詞話》和陳廷焯的《白雨齋詞話》。況周頤評五代詞壇名手,並推三家,說李煜的“性靈”、韋莊的“風度”、馮延巳的“堂廡”都是常人學不來的;陳廷焯則說,李煜的小令冠絕一時,韋莊也不在其下,而在整個五代時期,當以馮延巳為巨擘;王國維雖然力捧李煜,卻在《人間詞話》手稿本第六節也用“堂廡”這個詞來評馮延巳,說“馮正中詞雖不失五代風格,而堂廡特大,開北宋一代風氣。中、後二主皆未逮其精詣”,把李璟、李煜父子置於馮延巳之下,隻是在手定本裏刪去了“中、後二主皆未逮其精詣”這句話。

™“詞牌故事

《鵲踏枝》,又名《蝶戀花》《鳳棲梧》,以《蝶戀花》最常見,原為唐教坊曲,取意於梁簡文帝“翻階蛺蝶戀花情”,雙調,仄韻,六十字,這個詞牌下大多寫纏綿悱惻的愛情與春花秋月的閑愁。

™注講

[1]閑情:指說不清、道不明,心裏一種難以名狀的東西,即現代漢語所謂莫名的愁緒。這兩句是說,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愁緒,一直都想拋擲而拋擲不得,每當春天來臨,這種情緒便再次盤踞心頭,揮之不去。還(huán):宋代“還”隻有huán音,沒有hái音。

[2]病酒:醉酒。

[3]敢辭:不懼。

[4]青蕪:青青的雜草。這兩句是說,河畔又長滿了青草,河堤上的柳樹也綻開了新芽,年年都是如此,而心中的愁緒為何也隨著這青草和柳葉一樣年年生長、年年繁茂呢?

[5]這兩句是說,新月已經升上了林梢,踏春的遊人們都散盡了,隻有我獨自站在樓上,任夜風灌滿了衣袖。這裏描繪的是一種無可名狀的心緒,仿佛詞人心中正在百轉千回,要說卻始終說不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