秀荷兜著四個月的小妹妹,柔聲示意甜寶花卷和豆豆:“叫幹爺爺,幹爺爺您走好啊。”話還沒說完,聲音卻已哽咽難抑。這世間生離死別總是叫人傷心,哪怕僅僅隻是一個普通的舊友。驀然想起關福故去前說過的話:有個爹在世上照應著總是好啊。眼淚便止不住往下冒。

“嚶~~”新生的小妹妹嘴角吐著泡泡,軟綿綿的,乖乖靜靜。看見娘親哭,蠕著小嘴兒也跟著傷心。

庚武立在秀荷身旁,便把小丫頭抱進懷裏,輕攬過秀荷削柔的肩兒無聲寬撫。

鐸乾眷戀地看著秀荷,這是自己失而複得的女兒,忽然人群中撿來,還沒捂暖感情,上天便已經把緣分收去了。是對他當年負情的懲罰麽?

他終於承認了當年的負情。是了,答應過她山盟海誓的,最後他卻背著她先娶了。

那二十年前倜儻雅俊的麵龐已蒼削無色,蠕著嘴角似想要囑咐些什麽,但最後還是沒說出來。隻眼眸間淌下來兩道清淚,許多的歉然、許多的愧疚與遺憾,都用言語難述。

二十年朝夕相濡以沫,最是把丈夫心思望透。善珠求助地看著庚武,哭得肝腸寸斷:“阿武啊,能否……讓孩子們……心裏放不下,人舍不得去。”

庚武憐寵地覆著秀荷的發,卻不開口答應善珠。身世幾經坎坷的女人從此她的生命中除了自己再無依傍,他憐她,愛她,舍不得她任何一絲違心或委屈。

秀荷卻明白善珠的意思,抬頭望著鐸乾祈盼的眼眸,那昔日炯銳的眼眸已然混沌,魂魄在籌劃著離體,去了將再無歸來。秀荷便抵在甜寶的耳邊輕動了動嘴角。

“姥爺……”甜寶軟糯糯地張開小口。

“姥爺。”花卷和豆豆便也跟著姐姐張開小口。

“誒,好孩子。要好好的,聽你娘親的話。”鐸乾虛弱地笑著,最後繾綣地望了眼秀荷,終於隨了那陰冥衙差而去。是個強硬的丫頭,說不肯叫爹,便是怎樣都不肯叫的。但隻這一句姥爺,便算是認了他吧。認了就好,有了身份,去到地底下,遇到熟人問起來,也好打聽那個先去的女人消息。

“姥爺……嘻,娘~,姥爺睡著了。”豆豆伸出小手指,調皮地掰著姥爺闔起的眼簾。

三月春回的江南,走之前去看了一次善珠。偌大端王府冷清清的,善珠正在窗前看院子裏祈文習武,麵色些微蒼白,沒有上妝,看上去忽然老了許多。帶秀荷去了趟鐸乾與子青從前的小院,收拾了舊物,然後便商量著把宅子退了。

得有一年半沒回家了,婆婆聽說消息,高興得眼淚直往下掉,帶著二嫂福惠與孩子們大清早就去福城碼頭接。

大嫂雲英也來了,已經五個月的肚子,微微隆起來一圈兒。哥哥關長河陪在身邊,嗬護得小心翼翼。本來喪中規矩是不能懷,但這孩子若是不要,估計老關福得扒著墳兒從地底下殺上來。反正無根之人不計舊禮,更何況關長河那勇烈心性,既懷了就生。

福惠決意不肯改嫁,終是沒有與小袁師傅成親,後來那袁師傅便走了,穎兒一直隨在娘的身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