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車在胡同口轉個彎,沿著筆直大街滾軸子,一忽而便到得端王府。

鐸乾盛裝等在門前,雖則已聽老桐匯報說丫頭會來,到底是擔心秀荷臨時改主意。那一雙斂盡昔日風流的桃花眼眸,注視著庚武先從車廂裏跳下,然後是裝著弟弟的小木推車,最後看見秀荷裹著小丫頭走下來,一顆心方才是落定了,舒展開眉峰。

善珠難得一改往常的寡言,亦滿麵堆著祥和,笑盈盈把一小家子邀進門去。

是個恢宏的府邸,雖不足夠奢華,然而細微之處透出的卻都是莊嚴。在花廳裏落座,夫妻二個抱著孩子對大人們拜年,鐸乾連忙抬手扶起,一連發了五個大紅包。

花梨木圓桌亮堂堂,桌麵上美味佳肴琳琅滿目,叫庚武與秀荷多吃,自己卻不動筷子。

“這是王妃親自燉的當歸鴿子,冬日最是滋補。她的手藝極好,你嚐嚐。”滿目期許地看著秀荷,且欣慰她今天肯來。

他看她女兒的眼眸這樣繾綣,善珠的眉間些微澀楚,對秀荷笑道:“怕你從小長在南邊,吃不慣北邊的口味,便特地討教了南邊的婆子,也不曉得味道正不正宗。嚐嚐看。”

叫丫鬟給秀荷盛了一碗。

秀荷雙手接過,頷首淺嚐了一口,誇讚道:“王妃的手藝果然精湛,不怪奶娘告訴我說,姐弟三個每回都把您送來的羹喝光。其實阿爹就是北邊人,吃菜慣喜歡鹹辣,阿娘愛清淡,平素為了照顧他口味,都會另為他備一份重口兒的。我自小就兩邊挑揀著好吃的下口,南南北北都習慣。”

想不到秀荷對自己這般落落大方,竟好似眼前坐著的不是母親昔日的情敵,善珠暗暗裏有些尷尬……早先秀荷失蹤的時候,她其實是想認下三個孩子的;但之後秀荷回來,卻又打消了主意。

眼角餘光悄睇了眼鐸乾,又笑著打問道:“你母親是唱戲的伶人,必是從小食味清淡的。她當年那般風姿綽約,後來竟肯為你爹爹下廚做飯,感情怕也是極好的。”

秀荷看見了,麵上隻不動聲色:“是,叫王妃您猜對了。阿爹總說能遇到我娘是幾輩子也修不來的福氣,平素大事小事兒都順著她,秀荷長到十二歲,就從來沒見他們兩個紅過一次臉兒。娘從來也不曾對我說過從前的事兒,因為膚色白皙,起居講究,若非後來聽紅姨說,我倒要以為她就長在江南水鄉呢。”

不禁又想起從前那舊人綺麗的紅顏,是美的,見過的人都說她美得不可方物,不然何至於把自己推出去擒拿她一顆心?善珠亦美,但美的卻是富貴家深養的空洞與端莊,不似她戲子的千嬌百媚。

鐸乾不想聽,笑笑著打斷話茬:“好好吃著飯,做什麽總去說那故人舊事。”眼眸掃過善珠,悄掩一抹威嚴。又看向秀荷道:“關師傅的事已查清楚,那曾老大夫二十多年前乃受德壽夫婦舉薦進宮,故而為了還他人情,便設局陷害。本王已派人去接,你等我到開春,他身體好了這就來。”

秀荷歉然推卻道:“當日荒野遇襲,醇濟府老王妃錯亂中就已吐露了真話。那老德壽自食惡果,如今也算是得嚐了報應,不必勞煩義父再把人接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