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年了,她知道他心裏恨她,否則就不可能一聲不響地掠去她的命根子,讓她體嚐這被最親之人舍棄的滋味。

手上一枚珠串晃來蕩去,視線便昏蒙。珠串兒是二蛋送來的,練字的時候腿寒,纏著她要做一條護膝小毯。不幾天就送了這個過來,說是自個兒攢錢買的。傻小子,從小孝順聽話,內心裏到底還是疼娘。

紅姨的眼眶便酸,眼淚又冒出來……算了算了,既然二蛋喜歡他,既然他依舊孤孤落落的一個人,就把孩子留給他吧,當做還了他的債。

拭著帕子站起來,去櫃子邊整理衣裳,一件兩件三件……都是少年的小裳小褂。從八歲到十二歲,冬夏各一份,再往上他就長大了,或許已經把她忘記,她也就沒有了心。

“啪——”

“砰——”榮親王府的大院裏落雪足有尺厚,二蛋拉著榮泰出來放煙花。

那五彩煙火四散,在黑暗天空下綻放繁花。自小長在江南天井下的小少年,未曾見過如此空曠美麗的北方夜空,不由開心得手舞足蹈。

停不下來:“七叔七叔,你快看,它飛得真高!”

——“七叔七叔,你慢著點放,不然明天沒有了。”

七叔七叔……叫得嗓音清脆,聽得人心中泛暖。是個懂事的孩子,懂得感恩,也曉得體貼人。

隆泰一貫無風無波的麵龐上難得暈開暖笑,疼愛地看著二蛋道:“嗬嗬,今日放完了,本王明日再差人去給你買。”

說著又命仆從取來一個,親自牽著二蛋上前點火。

那大手幹暖,雖肩膀微微不平,然而站在他身旁,卻分明隻叫人仰望,那般偉岸。二蛋眼前昏蒙,忽然叫了聲:“爹。”

周遭好似一瞬間安靜下來,隆泰眉宇間頓複了一貫的冷峻。

二蛋有些害怕,顫著聲兒準備受罰。

隆泰冷冷地睇了眼二蛋:“你剛來叫了我什麽?”

“我……剛才叫了你爹。”眼淚都快要冒出來了,七叔生氣的時候比這冰雪更要凍人。

然而那冷顏上卻分明勾開一抹笑弧:“既是叫了,那麽從此之後都須得這麽叫。”隆泰說:“你再叫一聲,方才本王沒聽清楚。”

“爹。”

二蛋嗚哇一聲大哭,抱住隆泰的腿,小臉蛋埋在他的袍子裏不肯出來。

傻小子,本王竟這樣嚇人麽?隆泰撫了撫二蛋的帽子,疏眉展笑:“再哭把小灰送走了。”

“嗚……”不哭了,二蛋擦著眼淚止住。

隆泰問他:“你背後藏了什麽。”

“毛毯兒。我娘……哦,紅蠍子叫我送給你的,她說怕你練字兒腿冷。”二蛋想起來姐夫教自己的話,戰戰兢兢把娘親縫得小毯子拿出來。

隆泰冷著臉接過去,目中卻掠過一絲酸澀與柔情。默了良久,終是肅著容色道:“她知錯了麽……你告訴她,她若肯知錯了,我便去接她回來。”

“嗯。”二蛋重重地點了下頭,心裏一顆大石頭放下,可把姐夫崇拜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