紅姨把包袱在桌上一搭,扭著屁股邊走邊各個屋裏找:“別叫我紅姨,我改名兒了。秀荷那丫頭在哪裏?還有一個花卷呢,怎麽就光剩兩個在這哭……她又是誰?”

看了素玥一眼。

素玥不亢不卑地回看。

庚武從寧富胡同裏出來,一路大步往崇盛商行方向走。想起陸公公剛才所言,早先的猜測便得到了印證——秀荷和孩子在梅孝奕手上。

亂黨行刺失敗,偽裝成山匪劫兩箱財寶撤散,必然是想給朝廷造成假象,不想暴露真正意圖。沒有必要再抓兩個昏迷的人質,徒然誘朝廷往下深究。

梅孝奕既背著幫會藏了人,顯見是得罪了那幫弟兄。那太監為了應付自己,一定會想法設法得到女人和孩子。倘若被他們先找到,隻怕在眼前形勢下,也不會輕而易舉交還。

庚武覺得有必要去找找鐸乾。

正待要去鋪子裏喊馬車,卻看到阿檀從前邊跑過來,邊跑邊叫:“爺、爺,可找著您了。”氣喘籲籲說不成話。

庚武蹙著眉頭,問什麽事?

“小小姐和少爺醒來找不見您,哭得狠呀,快哄不住了。”阿檀急得直跺腳。

想起姐弟兩個那丹田氣十足的哭啼,庚武不由疼寵又愧責,越發體會秀荷帶孩子的不易。腳下步子稍轉,準備往家裏趕去。

“爺。”才走了幾步,前邊又來一個夥計,是院子裏看門打掃的,一邊跑一邊急急嚷嚷:“爺,鬧起來了!來了個鄉下女人,說您欠了她一個兒子,現在又欠她一個閨女,要和您討債呢。這會兒正在屋子裏翻騰,您快回去看看!”

欠她一個兒子……庚武步履微頓,把生命中所有的女人迅速過濾了一便,也沒想起來自己欠誰兒子。不由蹙起眉宇:“可知她姓甚名誰?無理取鬧之人趕出去便是。”

夥計嗬著冷氣:“她、她不肯她說是誰,就說她叫黑姨,黑心肝的黑。說給您一炷香的功夫,您要是趕不回去見她,她就抱著兩隻小兔崽子走了。”

庚武便知道是紅姨了,一瞬間有些頭大。

一道鴉青色長袍拂風,步履匆匆往孟謙胡同方向趕去。

高牆內硜硜哐哐,人還沒進去,就已聽見裏頭女人熟悉的聲音:“怎麽還不來嚜?他倒是躲著不來了。老娘多寶貝的一個幹閨女都被他騙到手上,如今可好,這才成親一年多,給他生了三隻小狼崽兒,嫌膩了,又弄來這麽個小妖精。得,這倆孩子我帶著走了,不等他!”

“誒,親家姨,您再等等,我們爺剛丟了奶奶,可不能再丟了一雙孩子。”是奶娘攔阻的哀求。

最是曉得紅姨的鬧騰功夫,彼時剛從大營裏歸來,一無所有,每日帶著弟兄們早出晚歸扛活,路過她怡春院門口,每每揩著帕子親熱地招呼他幹女婿,拉扯他進去喝茶。說秀荷各種姑娘家的小秘密,說那丫頭臉皮兒薄,心裏喜歡你,嘴上不敢說,你這般這般那般那般,她一準就降了你。沒少因此被弟兄們調侃。

本就暗暗裏喜歡秀荷,被紅姨念來念去,後來便越發把那丫頭往心裏去了,深陷其中,寵愛不能。不舍得她進門吃苦,也不願叫她跟著自己比跟著梅二還不如,不曉得為她把命豁出去幾回。

庚武心中苦笑,在門邊垂了垂手,攥緊,醞一口氣踅進門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