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厚車簾布拉開,下來一個三十出頭的素麵婦人,著綰色大褂搭青蓮長裙,外裹灰鬥篷。一邊掏荷包一邊說話,脾氣不甚好:“多少多少?別以為你繞了恁大一圈老娘就多給你賞錢,你這是訛人。給,就這些。”

趕車的用手掂量掂量,皺眉抱怨:“嘖,就算不繞您路,您這給的也忒少了吧,十多年前的價錢。”

“啪”,話音未落,女人又在他手心裏拍下幾枚銅錢:“愛要不要。我問你,可曉得這附近有個南邊來的年輕老板,姓庚?”

小氣。那趕車的見訛詐不來,也懶得廢話,便不耐煩地往前指了指:“喏,端王府的義公子,就在前頭,您拐進去就是。”

駕!揮一揮鞭子,趕車走路。

“嗚嗚~~”

紅姨抬頭看,看見前邊一個小個子女人和奶娘抱著兩個哇哇大哭的小肉團,穿著粉的藍的小棉襖,小手兒空抓著,袖子上兩朵曇花一現一現。

曇花……

“阿泰啊,我對你的愛就像這朵曇花,一點兒塵埃也不染,一點銅臭味兒也不帶……”

呸,王公世子之愛如曇花一現,不貪他點金子銀子走才怪。得養肚子裏的小囡囡呢,沒錢怎麽養?留在王府裏看他正妃臉色?

纖長手指撫了撫空去的小腹,又想起那剜心的失腳一滑……算了,都已經過去。

即刻揮去那晦澀回憶,咳咳嗓子走上前:“哎,這倆孩子誰家的?”

聲音不耐煩,眼睛把倆孩子凶凶一瞪。

“嚶……”甜寶和豆豆才在哭,看見幹姥姥一張洗淨鉛華的臉容,一下子就安靜了。

“小兔崽子,哭得比你二蛋舅舅還響亮,隔條街都能聽見。”紅姨剜著白眼,分開一個多月,姐弟兩個長得越發玲瓏可愛,心裏愛得不行,又愛看不看。不能一開始就被這倆心肝小肉兒收服,這般灰頭土臉上京城可是為了掐架討債的,人得彪悍,氣場得足。

不抱。

不是幹姥姥……

“呃嗚嗚~~”兩隻沒娘的小崽眼淚花兒一冒,又可憐巴巴哭將起來。

素玥聞聲回頭看,但看一個美婦人站在身後,鄉下村婦打扮,冷恨恨的。怕又是醇濟王府派來覷覦孩子的,不由審視道:“你是誰?打聽這個做什麽?”

紅姨把素玥上下掃量,但見她做著大丫鬟打扮,說話卻底氣兒十足,不由狐疑道:“我是誰,你去問你主子就曉得。做丫頭的穿得這般鮮俏,那小醋壇子她也容你?”

素玥聽她說話南南北北的調調,不曉得什麽來頭,便不冷不熱:“庚老板有事出去了,一會兒才能回來,您有事說事。”

庚老板,喲,這聽著怎麽恁別扭。把著孩子,倒像家裏歸她主事似的。紅姨不耐煩:“有事,但也不會同你說。”一邊說,一邊往胡同裏走。

院子不大,卻收拾得很是溫馨清淨,到處都是那丫頭的味道。猜她準在家裏,一進門就喊:“關秀荷——關秀荷——,富了身家黑了心肝的,別以為藏著不露臉,老娘就找不出你來。”

奶娘這才認出眼前這位素麵朝天的是怡春院風騷的老板娘,連忙抱著甜寶趕上前來:“喲,是親家紅姨,我說怎麽恁般眼熟。您快進屋裏歇歇,我們三爺此刻不在,阿檀已經去喚人了。”不敢說三奶奶失蹤,怕鎮不住場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