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下木頭大柱子後無甚閑人,梅孝奕把素月抵在柱旁,他生得清削雅俊,鳳眸上挑,不語也似含著挑釁,素玥有些臉紅。但曉得眼前這個乃是無心無情之人,便又靜了神色。

素玥說:“三天後就起程,今次沒有冬狩,就隻是陪太後賞冬,帶的人馬也比想象中要少。德妃這幾日身體些微不適,太後晨間都會著公公送湯過去,那天公公會在湯裏做些手腳,大約兩個多時辰就會腹痛。皇上必定命人在山穀下小憩,到時便是你們最好的機會。暗號是‘指鹿為馬’,不要忘了。”

梅孝奕目無表情地看著她說完:“好,我知道了。那麽這件事完成之後,你可要與我一同隨行麽?”

素玥笑笑:“素不相識,不過互相利用罷。你們要殺皇帝,我也總要叫他們皇家替我娘償一條命,各取所需。之後我要去哪裏,那是我的自由。”

“嗬,這般冷硬,無怪乎三個月同吃同臥,那姓庚的還是沒要你。”梅孝奕冷漠地睇了素玥一眼,把支著的手臂鬆開。

素玥聽見這話覺得莫名受辱,曉得他已把自己底細探得很清楚,便挑起眉頭駁道:“要不要也看緣分,這件事裏和庚老板沒關係,但請梅公子不要提他。”因見側門邊庚少奶奶在張望,便驀地緘了口。

“這樣緊張他?但我還不需要顧及你情緒。”梅孝奕順著視線看去,看見是秀荷著一襲銀紅褂子,懷裏攬著粉盈盈的小丫頭……又是一個人。腳下步子便不聽由心,拂了袖擺踅過去。

那台上戲目正自高潮,小柳春已是唱到火候的,秀荷心神在外,卻未注意到他。他便站在她身後,看著她鬢間柔軟的碎發在風中輕拂,拂過白皙的臉龐。那長長睫毛輕顫,看起來好生安靜。他便也安靜,享受這站在她身後的靜謐時光,似一個丈夫。

“粑、粑~”甜寶摟著娘親的脖子,看見麵前站著個漂亮叔叔,看起來莫名親切,便伸出小手兒抓他。

“小家夥,你在叫我什麽?”梅孝奕把甜寶的小手掂起來,柔軟又透明,好似稍微用力一下都要揩斷。有些無所適從。

不知是否因著那分娩前在馬車裏的依偎,她的三個孩子似乎與他有著天然的緣分,一點兒也不懼生。

甜寶見叔叔對自己笑,開心得卯小嘴兒:“粑、粑、粑……”

梅孝奕聽見,隻覺得心弦兒一顫,想起秀荷一身紅紅被抬進梅家的模樣。假使那時候他與她,是不是此刻這小丫頭就是自己的,叫一聲“粑、粑”,然後栽進他懷裏,舔著小舌頭笑。那麽他便會疼她,也會疼她柔順又執拗的娘親。他們或許依舊生活在小鎮上,一家三口每日宅在後院其樂融融;也或許是去了南洋,在老太爺蓋下的那座氣派新宅子裏,人們都叫他梅少東家,叫她梅少奶奶、小小姐。

秀荷察覺甜寶似與人拉扯,驀然回頭一看,些許訝異:“梅大少爺,你怎麽會在我身後?”

梅孝奕淺淡一笑:“喲,陪老王爺在此聽戲,正好路過,看到你在發呆。她似乎能認得我,竟叫我‘粑粑’。”

那鳳眸中光影瀲灩,似破開冰岩的笑。秀荷不想琢磨,便客氣道:“近日聽多了大人們叫老板,看見誰都‘粑粑’的喊著,她自個也不曉得意思呐。妹妹快和梅叔叔招招小手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