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說著,幾名侍衛扛來一頂豪闊的轎子。那鑲金絲轎簾掀開,裏頭扔著一件大厚棉袍,似才脫下來不久,隱約還有幾滴未幹的口水。

醇濟王府大兒子成禮的聲音:“爹,你在這裏做什麽?大白天轎子扔在路邊,衣裳也不穿,叫人看見還以為被綁票了。還不快隨我回去……丟人現眼。”

那末了的四個字極其小聲,看了眼父親狼狽不堪的扮相,滿心都是恨鐵不成鋼。自己一向是很努力的,然而仕途卻諸多不順,都因著父親母親的連累,在京中人際關係也不討好,好容易得來個內務府差事,眼看著又要到了頭。

老德壽怕大兒子,見兒子麵色陰沉,登時便有些尷尬,嘴硬道:“你知道個屁!我這麽做為了什麽?都是為了你們著想。就你那媳婦生下的小畜生,他能成得了什麽氣候?我要不想辦法續點兒香火,早晚家都被那幾隻不下崽的老母雞敗光嘍。”

到底是氣短,下來把棉袍裹上,然後換了抬轎子,歪著嘴瞪了鐸乾一眼:“小子誒,記住你今天說的話,別叫老子逮著了把柄。”

“好走。”鐸乾冷漠地拱了拱手,並不想多睬。

成禮也回了一拱:“雖說多有得罪,但端王爺幾個人這樣圍攻一個老者,到底有失禮數。”

他與鐸乾乃是同一輩分,當年三個王府勢力不相上下,如今他小端王如日中天,自己卻連個官職都遙遙欲墜,那個中酸楚自不稍說,言語不甚好聽。

忽而抬頭看了眼秀荷,目光卻微一頓愕,想起許多年前那個被父親藏在破院裏的妹妹……青白柔秀,明亮的眼睛裏總似汪著一抔水兒,命運卻幾多坎坷。偶爾扒在牆縫裏悄聲喚他哥哥,向往那牆外的世界,他心裏憐她,卻不能忤逆自己的母親,眼睜睜看著她被賣出去,墮入三教九流。因此對鐸乾,成禮一直是耿耿於懷的——當年看他二人好合,竟還為妹子舒了口氣,以為自此能脫離那梨園汙渾。卻不想……倒不如……

“嘻——”甜寶與豆豆互相玩著腳丫子,齜著小牙兒笑眯眯。

那粉嘟嘟的俊秀模樣看得成禮心弦一觸,目光頓地柔和下來,聲音便添了幾許歉然,對秀荷道:“今後老爺子再來尋你麻煩,你便派人去廣和門通知我,我就在那裏辦公。”說著也不待秀荷答話,看了眼三隻可愛的小寶,驀然拂袖離去。

人群便也隨著四散開來。

庚武對鐸乾與隆泰抱了一拳:“謝二位長輩解圍。”

隆泰容色淡淡:“要謝就謝你家小夫人,本王不喜歡欠人情不還。”

秀荷悄聲問庚武:“他說的什麽……我哪兒給過他人情啦?”

庚武聳聳肩表示不知。

秀荷便剜他一眼,柔聲道:“誒,那你晚上想吃什麽,我下廚給你做。”

自從去歲嫁入庚家門,庚武便舍不得秀荷五指再沾陽春水。彼時庚家雖然不富,大到婆婆小到嫂子,對秀荷卻是捧著護著的疼。早先時候她還局促著,事事都要搶著幹,後來分了家,請了婆子,被他慣得嬌了,漸漸也就習慣起來。如今可是有一年多沒再嚐過她的手藝。

庚武擋過眾人視線,輕咬了秀荷一口:“難得見你主動獻殷勤,是不是又看上了哪家的首飾要買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