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孝奕抬眉望過去,隻見秀荷一抹披風迤邐在地,懷裏抱著小丫頭正似與人踢打掙紮。兩個女傭緊緊裹著小少爺,有漢子圍在身邊要槍。隔著一條大雪漫天的長街,依稀可聽到嬰兒咿呀的碎語哭啼。

那清長身姿一頓,驀地便望街對麵走去。

兩名家丁左右箍住秀荷的肩膀。

老王爺捂著被煽腫的顴骨,高高地俯下臉龐:“煽我?老子當年給她們母女吃香又喝辣,老子還送她去戲班子學戲,成了誰見誰捧的紅角兒,要多風光有多風光!你倒好,煽老子?再煽也改不了你淌著醇濟王府的血。走著,帶她母子四個回切。”

德壽拍拍袖子一轉身,叫身後幾個跟差把人先抓回去再說。

“唱戲也是被你逼的,你這個老畜生!”秀荷掙著要踢。

連旺正欲拽拖,眼梢忽睇見一道滲人的清冷,猶豫道:“王、王爺,您看這……”

“怎麽不動嘍?大白天見著鬼了不成!”德壽彎起指頭,磕連旺的腦袋。

連旺捂著頭:“奕……奕爺,是奕爺。”

奕爺?

德壽回頭一看,這才看到是陸公公正得寵的幹兒子。這幹兒子說來也不過二十出頭,生得鳳眸薄唇雅俊非常,卻是個不苟言笑的,心思陰陰滲滲總讓人捉摸不透。眼下正在巴結陸公公,輕易可不敢得罪。

因見他麵色不好看,便訕訕招呼道:“喲,這不是奕爺?大雪天的您怎麽在這兒杵著,也不怕凍傷嘍,叫陸總管他老人家心疼則個。”

落雪繽紛,那潔白雪花覆住女人細密的眼睫,將她眸下隱忍的忿怒暈出一片朦朧。他倒是從未見過她這樣生氣。

梅孝奕清顏含笑,問德壽:“老王爺這是在做什麽,光天化日之下如何強搶人家妻兒?”

德壽搓著紅腫的顴骨:“家事家事,外孫女流落民間,正準備帶回家則個。在外頭養野了,脾氣大,管不住。”叫連旺繼續拉。

“哎喲!”連旺的手才覆上秀荷的肩膀,隻覺手腕骨忽然被甚麽用力一鉗,頓地慘叫一聲歪在地上。

“今天這是招得什麽黴氣,手斷了我的爺喂——”

德壽便有些不高興了:“這……奕爺,這就是您的不對了。雖說您是陸公公的義子,本王敬你幾分,但是這家事……”

醇濟王府與端王府的舊事梅孝奕早有耳聞,隻想不到那故事糾葛之後,餘孽卻要叫秀荷來收場。他不想她這樣累。凝著落雪紛飛中粉妝玉琢的一對母女,忽而竟想要帶她二人遠遠的離開。

梅孝奕鳳眸噙笑,不冷不熱地打了一拱:“多有得罪。據我所知,眼前乃是庚老板的嬌妻稚兒,她若委實是您府上遺落,到底如今也已嫁入夫家,王爺您這樣無憑無據地把她帶走,未免顯得不符規矩。看在義父的份上,王爺今兒個不如放她走,有什麽事兒擇日幾家大人們再商議,不要為難她一個小婦人家則個。”

個世風日下的,一個俊俏小子巴結了太監,倒還得給他臉色瞧了。德壽訕訕的:“這還需要證據麽?這張臉就是證據。當年本王離家出走的閨女,就長得和她一個模子刻出來!”

閨女,從前罵子青賤骨頭,現在倒成閨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