紅姨說過鐸乾是個睚眥必報的狠角色,她見了鐸乾總是恨不得把七歲的二蛋藏起來,免得將來叫他拿捏住軟肋。往日秀荷總認為紅姨這女人說話愛誇張,此刻卻對她深表體會。

看一眼外孫女再走……所以曾老大夫便在自己分娩之後改了方子,一個月之內叫阿爹歸了西麽?算得真是精準呐,多了不起的醫術,多麽周密又完美的算盤。

這一趟京城之行,一半是太後的宣召,一半卻是不得不去。秀荷倒是要看看,那人的心到底是有多麽的狠,拋棄了懷胎數月的女人、另娶了新歡,他還美其名曰:“哦,她唱的戲好極了,但她從前並不愛理我”,最後還把好心照顧了子青十多年的男人害死了。他憑什麽,他真是做得出來。

“迂——”馬夫扯緊韁繩,在酒樓門前停下。

庚武用手指在秀荷眼前劃了劃,勾著嘴角看她:“在想什麽?到地兒了。是要在外頭先吃點兒東西,還是直接回宅子休息?”

秀荷驀然從回憶中斂回心緒,手心裏軟糯糯的,是小花卷在勾自己呐。姐弟仨個都是古靈精,尤是花卷更為內秀而敏感,見娘親發呆,想把娘親喚回來。

“喀~~”甜寶和豆豆從沒見過這樣熱鬧,聽外麵又是敲鑼打鼓又是唱曲吆喝,兩個好不興奮,蠕著小短腿兒,咿咿呀呀話兒說不完。屁股底下尿得一團濕,尿布都不夠輪著換。

秀荷沒把那樁事兒告訴庚武,她想,這筆賬隻是她與子青之間的事。便反勾住花卷的小胖手,嗔庚武道:“哪裏有想什麽,在看新鮮罷了。叫你少逗著點兒吧,不聽,瞧,一個個不肯睡,頻頻尿褲子。不如還是先回去,仔細又在外頭著了涼。”

大張近日被庚武派在京城找鋪麵,早已事先把宅寓安置好,拐個彎兒就到。

馬車在漆紅大門前停下,聽車夫在外頭嚷嚷:“亭侯街孟謙胡同,爺,到地兒了!”劉伯和劉培留在南邊守家,這是新雇用來的,一口的京腔味兒。

“好。”庚武撩開袍擺躍下馬車,又挑起車簾扶秀荷下來。秀荷手上抱著小甜寶,阿檀和奶娘提著小籃子尾隨而下。

自仁德藥鋪之驚後,秀荷原想把奶娘辭退,但姐弟三個喜歡,畢竟又是剛來,不曉得那梅家人的底細,最後便還是留著。如今和阿檀兩個小心仔細,倒是比從前盡職多了。

“喲,說曹操曹操就到!”門前老樹下傳來熟悉的朗朗笑談。

幾人抬頭看,便看到老桐和鐸乾站在門邊,老桐目光和藹帶笑,還是和之前一樣,瘦長瘦長的一條。鐸乾著一襲墨黑常服負手而立,麵目依舊是俊朗,卻略微有些蒼白和消瘦。

庚武連忙上前打了一拱:“見過王……義父,見過老桐伯!”

鐸乾擺手而笑:“免禮,家裏該來的都來了?”

他說著目光便往秀荷那邊看,看到秀荷著一襲海棠花色褂子,領口與袖邊鑲著潔白兔毛,梳一攏圓髻淺插銀簪,臉兒豐潤,下巴清麗。生過孩子的她眉眼之間越發像她的娘親,卻比她的娘親更有煙火氣息;手上抱個粉嘟嘟的胖丫頭,小小的一團兒,母女兩個嬌得叫人眼前明亮。他的目中便鍍上暖意,俊朗麵龐上暈開笑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