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太太畢竟是個經曆過大陣場的,此刻已經冷靜下來。她看著晚春肚子下流淌的血,便覺得已經沒有意義了,把老臉扭向一邊:“弄下去吧,找個偏點兒的窯子裏擱著,賣多少銀子無所謂。”

偏點兒的是什麽?是下三爛。葉氏不忍心,捺下眼中晶亮:“母親還是再想想吧,她家裏頭倒是真有個老奶奶,怕鬧起來不好交代。

老太太陰沉沉的,不耐煩道:“一個耳聾眼花的老太婆怕什麽,每個月給她送點兒米,扯幾句敷衍過去就是……帶下去吧。”

“啊……唔唔……唔……”

忽然一口大黑麻袋罩上腦袋,那死亡的味道從腳底迅速蔓延脊骨,晚春的淚眼淌下滿臉,亦如她此刻衣袂上的斑斑鮮紅。她忽然想起去年初春的自己,那時多麽的美麗而幹淨,穿一抹淺綠的荷葉褂子,花兒一樣的去祠堂裏聽戲,假假地把帕子往地上一丟,被庚武撿起來。她知道庚武為什麽要撿,因為他想和秀荷說一句話,但她看著他清雋的臉龐、挺拔的英姿,欲望卻從心中貪生出來,她想要得他的寵,被他像男人疼女人一樣的疼……嫉妒也是那時候生出來的,後來人就變得越來越陌生了,自己也不認識自己……晚春想,假如那天沒有丟下帕子多好,假如她不去貪他一顆得不到的心……但是已經來不及了,家丁們扛起她就往門外走。

春溪鎮上後來再也沒有了晚春的消息,秀荷也很久沒有再看見晚春出來晃臉兒。甜寶的小腳丫在陳老大夫的藥敷下好得很快,但還是留了兩個很小的疤痕。

紅姨每次撫著小丫頭肉嘟嘟的短腿兒,總是一不小心就拭眼眶,罵秀荷:“多嫩的一雙腳兒啊,這樣小就落了疤,叫我這當幹姥姥的心口直疼。我可告訴你,今後可不許給她纏足,不許叫我外孫女腳上再吃一回苦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