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春知道這老太婆心裏盼什麽,存心要膈應膈應她,便掂著甜寶的小手兒:“唷,丫頭快和老太奶打聲招呼。”

“嚶嚶。”甜寶怕老太太提煙鬥的枯黃的手指,怯怯地扭過頭,想找爹爹在哪裏。

老太太看著甜寶憐楚楚的粉嫩小臉,又想起秀荷嬌俏的臉龐——她已經不想再看見、再聽見這對小夫妻的任何一點事了——貪戀地凝了眼搖籃裏排成雙的小少爺,陰著臉叫晚春上馬車。

忽而那天邊一縷夕陽便埋入山峰之後,筱風把幹淨的院落吹得絲絲涼意,有玉蘭花香的味道在心脾彌漫,依稀聽到嬰兒乖覺的咿呀稚語。

“三奶奶來了,爺正在飯廳裏等您呐。”劉培對秀荷哈了哈腰,被東家逼供的少年不敢看秀荷的眼睛。

“哦,我就是來抱孩子的,不吃飯。”秀荷站在門邊醞釀了一下情緒,揩著帕子冷臉兒走進去。

那屋堂正中的茶色飯桌上庚武果然正在用飯,著一襲寬鬆綢緞白衣長褲,墨發清逸懸垂於腦後,看起來好不悠哉怡然。

“喀~~”桌旁置著個大搖籃,三隻小狼崽光著屁股在玩耍,看見爹爹吃,一個個也跟著舔小嘴。庚武就揩了點蛋羹送過去,吃得可香,興奮得對爹爹咿呀呀笑眯眯。

可惡嘍,這麽小的奶娃娃哪裏能吃輔食呐,叫他亂來。看得秀荷就心急,幾個碎步迎過去。

那搖籃旁邊還立著個陌生的婦人,董媽弓著腰:“試過了,這回的小姐少爺們都喜歡,不拒絕呢,爺看是不是把她留下?”

看見秀荷過來,尾音躊躇滯住。

那廳外一抹胭脂花底對襟褂兒衣袂輕揚,人不進,味道卻已隨風踅入。庚武狹長眼眸捕捉,嘴角悄然勾起一抹笑弧,卻不動聲色:“如此就留下吧。那女人心狠,她怕是寧可要麵子也不肯要孩子的。”

“誒。”董媽瞥見三奶奶嬌顏上含咬的唇角,暗暗替三爺捏了把汗。叫奶娘隨自個下去,走過秀荷身旁時惴惴地躬了躬腰:“三奶奶來了。”

擠眉弄眼叫阿檀快走,阿檀肚子餓得木愣愣地,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董媽拽走了。

秀荷揩著帕子立在門邊不動。天已經將黑了,夏夜涼風在光影黯下的庭院裏遊戲,把女人鬢角的碎發吹散,花兒一樣嫵柔。

庚武悠然挑著筷子,正要夾起麵前的野山蕨,忽然一抹清淡花香拂過眼前,飄飄然把碗碟蓋住。他凝眸一看,原來是秀荷擲過來的手帕,嘴角便勾起笑弧,好像突然才發現她的存在。

訝喜極了,狼眸炯炯的:“哦,是夫人你來了?路上一定趕得很辛苦,我這兒還剩有點清粥。”

話裏有話的壞,他明明就是吃準了自己要來。秀荷看著搖籃裏三隻乖呆的小肉團兒,眼眶就紅了,一路上擔心崽崽們哭,不曉得把車夫催趕了幾回,到了城裏卻看到他這般逍遙,雇好奶娘了,什麽也不用他操心。

扭過身子,喊阿檀、阿檀,叫阿檀來抱孩子走。

“誒,來咯三奶奶……唔!”阿檀才屁顛屁顛地要出來,結果卻被董媽捂住嘴拉了回去。

“個傻丫頭,這時候你敢出去?東家回頭就把你辭退嘍。”

嚇得整個宅子都沒有了聲音,連一陣風、一片落葉也都把秀荷往庚武的陣裏推。

“無賴。”秀荷一頓腳,不想理庚武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