咳嗽止不住,關長河連忙給父親順氣,關福擺擺手繼續道:“你這丫頭性子隨你娘,外麵看著弱,骨子裏可擰著。你哥他若能有你三分,我這大半輩子也能少受點氣,我走之後他但又做什麽不得當的,你盡管代我懲罰他。還有那個人……去歲臘月初他來鎮上,曾找我私底下說過話,說你爺爺,也、也就是他的父親老端王,逼著他跪在病床前發毒誓,逼他不許娶你娘。都是為人子的,一邊是快病死的老父親,一邊是女人,我曉得他有多作難,你不要恨他……人一輩子太短,有緣做一回父女真不容易,眼睛一閉,下輩子人海茫茫,誰還知道誰在什麽地方。他要是有心償恕虧欠,你也不要逆著他。有個爹、咳……有個爹在世上幫襯著,總歸是叫人放心的。”

話說得太多,最後一抹氣力銷盡,忽然一抹鮮紅咳出,再貪戀地把秀荷與姐弟仨看一眼,最後定在庚武身上,後麵便再說不出話來。

庚武明白關福的意思。

秀荷眼淚掉得凶猛,庚武把秀荷的肩膀攬過懷中,凝重地點了點頭:“嶽丈大人放心,你要說的小婿都明白。”

“誒,那就好、好啊……”然後關福便沉沉地闔上了眼簾。那黑白官差站在門外等他,他遲疑著回頭一看,魂靈便被它無聲地勾去了陰暗,一聲“好”也沒有活人再能聽見。

“爹——爹啊——!”關長河發出一聲哀啕,偌大個漢子重重地往床前跪下,泣不成聲。

“嗙!”大門前鳴一聲單炮,把喪事向鄉民們通報。子婿二人隨即燒湯為關福洗臉梳頭,又更換了壽衣。橋尾這頭擺了幾十桌大酒,又請了吹班彈奏,請了高僧念經,氣氣派派地入殮出殯,安葬在子青四年前的鄉下墓地旁。

福城人送親,女眷隻能送到半路,秀荷沒有跟到盡頭,聽庚武說阿爹下葬的那天,天高雲淡的,天氣好得不得了。子青墓旁的蝴蝶蘭開得旺盛,瑩白的花瓣桃粉的蕊心,像鴛鴦比翼雙飛,又似夫妻永結同好。秀荷便想起子青淺澈的笑容,未鍍妝時青白得像不染塵埃。

子青的笑在秀荷開口叫“爹”之後便多了起來,時常與阿爹對視的時候,也會有嬌嗔的表情。彼時年幼的秀荷便對子青羞羞臉,子青剜一眼高大的關福,扭過身去刷鍋洗碗,關福眉間眼裏都是歡欣,哈哈笑著把秀荷高舉到肩膀上,也會偷偷地轉過去親子青。那是子青容顏最美的時光,雖然依舊是話不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