秀荷想起小時候路過阿爹房門口,聽到的那些綿綿沙沙的喘息,彼時年幼不懂,等到嫁給了庚武,方才明白那動靜是因何而來;而阿爹眉間眼裏的歡喜又是因何而生。秀荷想,子青和阿爹其實是相互要好的吧,雖然那舊時的情懷依舊在她心中鐫刻下痕跡,但子青後來其實得到的卻更多、更純粹……至少比在王府中爾虞我詐、惴惴惶惶來得要好。

秀荷如此一想,所幸子青跟的不是鐸乾,便也勸自己對鐸乾釋然吧,好賴總是叫他煎熬了十幾年。

辦完了喪事已是七月初,盛夏的陽光把後院小屋炙烤得像個火爐。三隻寶寶和秀荷睡在大床上,庚武一個人擠一張臨時搭就的小木板床,大半夜熱得睡不著,頻頻聽見舀井水衝涼的聲音。白天兩頭跑得辛苦,夜裏又睡不得安穩覺,一段時間下來,那清雋的五官便越發棱角分明。

庚夫人和二嫂看在眼裏,便勸秀荷搬回城裏去住。秀荷笑盈盈的,每次隻推說怕姐弟仨個不適應。

劉伯的兒子劉培說庚武三天後便把信領走了,秀荷那幾天時常故意凝著庚武清梧的背影看。庚武發現了回過頭來,問她看什麽?秀荷撅著嘴兒,笑得涼絲絲:“你說我看什麽?當然是在看你呐,看三郎你心裏有沒有我們母子四個。”

庚武每每好笑地勾起嘴角,狹長雙眸裏噙著戲謔:“除了你們幾個冤家我還能有誰?傻女人,鎮日個慣愛胡思亂想。”把她下頜寵溺一捏,一抹青裳翩翩又出了門。

可惡極了,真把她當傻瓜呐,輕飄飄就想把一切抹過。

秀荷可沒忘記呢,頭趟去京城前,他可是和她保證過了的——到京城不去找小個子,也不勾搭女人。結果怎麽樣?嘴上叫她不要胡思亂想,私底下卻見了麵,還書信往來,還在她麵前裝得沒事人一樣。假如不是正好被她關秀荷撞見,隻怕這一樁事他還得瞞她一輩子。庚武他不僅是條狼,自從她給他生了小狼崽之後,他還狡黠得像隻狐狸。

他最近生意做大了,主意拿得可大呀,有事兒都不和她吱聲了。聽說在堇州府預備開的“南北商行”已經租好了鋪麵,過幾天便要過去鋪貨開張了。一個鋪麵得有福城的三個大,不曉得化去了多少銀子。反正他最近錢多可富,那個叫素玥的名字很好聽的同甘共苦過的小女人給了他一包黃金,一時半會他也折騰不完。

秀荷想起銅錢胡同裏的那個夢,那個夢裏小個子倚在庚武的肩頭哭,她知道庚武對小個子是沒有愛情的,但這不代表他不對她動容,不代表小個子不傷心地攬住他,不把眼淚擦在他的胸膛上。更或者庚武是不是還幫她拭過眼淚,然後深情地安慰她應該把從前忘了。

秀荷腦補著二人久別重逢的畫麵,那醋意就忍不住抓撓。庚武不主動對她坦白從寬,她便沒心沒肺裝作不曉得,任他每天晚上翻來覆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