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雨天黑的快,明明剛才還是天青霧白,一忽而便像蒙了層黑幕。

“阿檀,阿檀,該去喂兔子了!”董媽在灶房裏探出腦袋。東家夫人下午派人送來隻烏雞,正在鍋裏燉著呢,那飄香四溢,人走不開。

“誒。”阿檀正在編紅繩,聞言吸溜一把口水,提著菜籃子去了牆跟下。

三奶奶從前在繡莊裏當師傅,後來懷上孩子就辭了工,三爺怕三奶奶無聊,養了幾隻小白兔給她打發時間。那兔子生得玲瓏乖巧,細小的牙齒把青菜葉子咬得咯吱咯吱響,阿檀蹲在籠子外邊看,看著看著又想起鄉下的綠草地。

“西索——”

忽聽台階上傳來腳步聲,眼梢瞥見一襲墨黑袍擺掠過身後,連忙擦擦手站起來:“爺,您回來了!”

“唔,如何一個人在這裏發呆,少奶奶呢?”庚武看了眼秀荷窗子的方向,昏黑沒有光線,不由微蹙起眉頭。

“少奶奶……呀,洗了快兩柱香的功夫,水該涼了!”阿檀愣了一怔,恍悟過來,連忙要去敲少奶奶的門。

“不用了,我自己去看看。”庚武臉色便有些嚴肅,見那廂房的門虛掩,不由大步走了過去。

阿檀暗怪自己笨,總是忘事兒,慚愧地吐了吐舌頭:“那我去給少奶奶盛碗雞湯。”

“吱嘎——”

木盆裏的水氤氳清柔,把人緊繃的心緒撫慰,秀荷泡著泡著忍不住犯起瞌睡。那神魂尚在夢中遊移,忽聽一聲輕微門響,看到一幕清逸身影站在簷下,頓地清醒過來。

“誰?”

“是我。”庚武把油燈點燃,許是才從鎮上趕回,衣袂上有春夜的濕涼。

庚武眯著狹長雙眸把她肆無忌憚地看,看得秀荷不由臉紅。自從不去繡莊上工,身子和腦袋都蝸懶了,漸漸都有些趕不上庚武的步伐。庚武卻愈加的英姿勃發,她看著他日漸雋偉城府起來的風範,時而竟覺莫名生疏。難望進他的心了。

取過桌邊的雞毛撣子去拂他視線:“泡著泡著,一不小心就睡著了。等你回來一起用飯,吃了兩碗也不見你人影兒。是又請哪兒來的老板應酬去了嚜?快別看我,一身酒氣可討人厭。”

“明日中午頭一批貢酒就要出發,從傍晚一直裝點到現在。再趕我走,過段時間我不在身邊,夜裏可不許一個人偷哭。”庚武寵溺地勾起嘴角,修長手指在水中試了試溫度,見水依舊半暖,適才對阿檀暗生的責怪便淡去。

秀荷聞言訝然:“明兒就走?不是說好的小黑去嚜,你才從堇州分店回來,這還沒休息兩天,怎麽又叫你往京城趕?我不許你去。”

說著扭過頭,紅潤小嘴兒含咬著,不理人。

“原定由他去,下午他母親忽然昏厥,美娟又不方便照顧,便隻得改由我去。頭一趟進宮須得穩妥些為好,我去了盡快就回來。”庚武撚弄著秀荷的下頜,看見她微微泛紅的眼眶,心中不由暗生出歉意,怪自己近日太忙疏忽了她。

取過凳上的薄毯,把她從水中攬抱起來,八個月的身子已不似初成親時輕盈,道了聲“真沉”,喑啞的嗓音男人味十足。

搖曳燈火在木地板上打出男子清偉的影廓,是挺拔的,亦是辛苦的。秀荷又怨又心疼,忍不住去擰庚武鼻子:“現在嫌我沉了,當初是哪個非讓我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