讓閨女與梅家一刀兩斷,閨女死耗著不肯回來,他心裏已經足夠生氣,還想叫他幫忙通融?通融個屁。不幫,他還準備和梅家劃清界限呢。叫老太太回去,“您老人家神通廣大,我這暴發戶土老帽兒幫不上忙”,硬生生就把親家往大門口推。

梅家算是破落了,四月初美娟去討要工錢,聽說那後宅裏靜悄悄的,連個人聲兒也沒有。走到屋簷下,聽斷斷續續嚶嚶嘁嘁,還以為是誰人在哭,透過窗棱往屋裏一看,黑蒙蒙一片哪裏有人?原來是瓦片下滴著隔夜的落雨,連雨聲也鬼萋。美娟連呆都不敢多呆,從葉氏那裏得了銀子趕緊就跑路。

春雨也似姑娘出嫁的眼淚,但哭起來就刹不住,沒完沒了。慶春行門外積了一攤子雨水,怕客人進來出去不方便,秀荷便叫夥計去河邊撿來一堆碎石子填。那新雇傭的小夥計,幹活兒不仔細,一簸箕石子嘩啦啦倒下去,激得水花亂濺。濺到台階下一抹淡紫色裙裾上,把客人的腳麵沾濕了。

“呀,真是對不住,您快進店裏來擦擦。”秀荷連忙腆著肚子迎出來,笑眸彎彎地陪著禮。

那人卻不應,徑自拾階走到店中,清幽幽地立在櫃台旁。

是張錦熙。

小半年不見,她的臉色愈加蒼白了,但依舊是清麗。著一抹荼白色印花褂子搭淺紫的長裙,褂子空空寬寬,看起來有些羸瘦。一雙杏仁眼把秀荷的肚子凝看,隱隱觸景傷懷,五味雜陳,並不先開口說話。

秀荷便斂了笑,淡淡問道:“你可要喝茶。”

“我是來求你。”張錦熙說,揩著帕子的手細微一攥。

“你求我做什麽?我如今一不去你們梅家刺繡,二不和他瓜葛,就在家裏待產呢,我有什麽可求的。”肚子快八個月了,站久了辛苦,秀荷自己扶著腰肢在牆邊靠椅上坐下。

張錦熙睨著那小腹驕傲的起伏,又想起自己滑去的骨肉,心口一瞬兒紮得疼。明明當初兩抬花轎抬進門,都為著一個男人傷過心、用過情,她怎麽就能放得這樣徹底,自己怎麽就陷在泥淖中掙不出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