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攀在梅孝廷衣襟上,把他月白印花的褂子浸潤開一片兒的紅。那衣裳上味道依舊如從前,帶著股清淡幽冷的熏香。自小就知道自己生得比旁人要美,總是喜好打扮得清雅不羈,不喜歡女孩兒,卻偏叫一鎮子的女孩兒把他惦記。又偏獨霸著她,好像這樣就能勻給她一點女兒家家的小虛榮。

妖孽啊。

聽他哽咽而焦切地喚著她“秀荷、秀荷”,眼淚忍不住就冒了出來。怪他、恨他,天注定不能在一起了,為什麽就是不肯放手讓她好過?

秀荷無力的說:“梅孝廷,注定是有緣無分的一段情,你卻非要把兩個人折磨得死去活來……到了此刻,你、你應該滿意了吧……”

她的聲音竟也如她嬌好的容色蒼白下去,梅孝廷把秀荷攬緊在懷中,俊秀的麵龐上都是淒絕:“什麽叫天注定,我梅二偏就不信這個邪!那時怪我不諳人心深淺,你我的緣分本不該這樣忽然了斷。隻不過想要蒼天再容我一次機會,讓我把從前缺失的遺憾彌補,再重新好好的愛你一回,我又做錯了什麽?……難道你忘了從前說過的話麽?我們山盟海誓,互許下今生。可是你最後不要我了,你變了心,你把為我保留的好都賦予了他……我卻從來不曾想過生命中沒有你的日子,你忽然離開,我整顆心便空了、魔怔了,我不知道我的好我的壞今後再做給誰人看……關秀荷,我沒有你不行……”

多艱難才得這樣機會交心,那字字誅心,忽而哽咽,輕咬住薄唇抬頭看天,說不下去。

秀荷強忍著痛,努力勻出氣力應道:“是,我是變了心。但人心不是石頭,庚武給了我安心、寵溺與尊重,這些都是你和你母親所不能給予的,你沒有資格怪我愛上他。你也不要忘記,橋頭祭酒那天,我看到你攥著她的手,你們一起在神明跟前下拜,眉眼間並非沒有恩愛。你和她的好,在我與庚武之前……你身在局中亂了心,不怪我無情點破你。你隻是接受不了我離開之後卻過得更好。就像是你籠中的鳥兒,你說,倘若打開籠子讓它一去不歸,倒不如情願讓它病死在籠中。你希望我永遠活在你的舊情中,卻和庚武心不甘情不願的生活下去,然後你的執念才得著安撫,你與她的夫妻才能夠做得安然。梅孝廷,說到深處,其實是你太自私。”

秀荷說這些話的時候眼淚就掉下來,思緒在淚眼中昏迷,又回到那少年時候。那時候的她和他才是同齡,庚武隻是個高高在上的存在。她那時候怕庚武,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竟會嫁給他做妻子。她和梅孝廷才是青梅竹馬。

其實就是互相喜歡吧,他把她親了,她就傻傻的也喜歡上他。跟在阿爹的背後,繞過天井下大少爺陰萋萋的輪椅,靜悄悄走去後宅裏送酒。他總是站在梁柱後對她眨眼睛,忽然一個不注意,兩個人便貓去了窄巷裏。

她那時也是驕傲的,子青的保護讓她晚去幾年知曉門第間的生疏冷暖。忽然有一天子青不在了,跟著關福過起粗糙的日子,他竟也不冷落她,更甚至提前進入那小夫小妻間的相依相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