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他此刻言辭痛切,又知否當日她在疤臉的老窩中如何掙紮?後來每逢夜半驚醒,便總是那醃臢迫近的一幕。疤臉咧著黃牙訕笑:“那張家女婿可說了,你可是他們春溪鎮上第一美人,還會含是麽?來人,看老子今天怎麽硬塞她!”

天曉得那一瞬間她有多麽不可置信,不信那麵冷心善的昔日少年,他竟將她那樣赤落落的出賣。

“啪——”眼見得那俊秀的臉龐越發往下,秀荷費力勻開手臂,脆生生打了梅孝廷一巴掌。

“夠了!梅孝廷你太不堪,你還嫌害我的不夠多?不要次次總與我馬後炮,我也會聽得很膩。”口中叱他,眼眶亦紅,掙開他淡香的懷抱,背過身子就走。

竟打得這樣幹脆,臉頰火辣辣的燒灼,忽而一縷濕鹹溢下,嘴角便滲開了紅。

好狠的心呐,打完了就走。

梅孝廷玩味地抹了把臉,驀地從身後反握住秀荷的手腕。從袖中掏出一枚首飾,幽幽笑著道:“所以說……我總是明白得太晚。那麽你把這個收下吧,從前你總是喜歡玉飾,我那時不曉得母親的和我的原不一樣,竟把她的偷來送給你,叫你蒙了羞。今後你把這新的戴上吧,然後我的遺憾便也能了了。”

是一枚鑲粉晶的金鏈子,底下墜著荷葉型香囊,一縷淡淡的幽香在空氣中彌散,隻把人催生出慵懶。梅孝廷說這是專專叫人在京城中定製的,那荷葉香囊裏裝得乃是西域的上等香料,經年香氣不褪,他隻舍得送給她一人。

秀荷卻不要。“我也不缺首飾。說來也是我自己固執,半年的工錢撐死不過十幾兩銀子,爭這一口氣做什麽?你再要鬧下去,大不了我也不幹了。”說著把那香囊擲回梅孝廷的膝上。

女人的倩影漠然擦肩而過,梅孝廷卻不伸手去接,任由那鏈子沿著袍擺滑落於地上。

“西索索——”被青磚石路麵磕破了角,散下兩瓣晶瑩。

那香料不傷母體,隻吸胎兒之氣。初孕的婦人帶在身邊,隻須月餘功夫,那腹中骨肉便可蔫成一顆小血塊,從體內化出,神不知鬼不覺。

這可不是尋常鋪子裏能夠買到的好東西。

榮貴看得心疼,彎腰撿起來,用手指劃了劃:“少爺,大幾百倆白花了,她不肯戴,那骨肉還不是照樣懷?”

“不肯戴……那就扔了吧。”梅孝廷淒絕的笑意一瞬斂盡,鳳眸中的陰鷙不遮不掩,將鏈子往身後隨意一拋,推著輪椅便要走。

落到角落阿曉的鞋麵上,阿曉蠕了蠕腳趾頭,看著秀荷的背影,又看看梅孝廷,正想哈腰去撿,忽然一道豔麗的影子走過來,連忙又把首飾踢出去,藏進了樹影下。

是琴兒,著一抹淺桃色的薄棉褂子,臉上染著彩妝,眼睛亮晶晶的,不曉得躲在暗處聽了許久。把鏈子拾起,碎步盈盈跑過來:“姐夫,您的首飾掉了。”

半個多月沒見二少爺,聽說去大地界跑了一趟生意,回來後那英姿越發倜儻帥氣了。淒幽幽的,像一隻傲然遺世的狐魅,無情無義卻叫人墜生愛獄。

梅孝廷卻無聊,用扇子不耐煩地隔擋開:“拿走,爺扔掉的東西便不再收回。”

所以師傅不是被他扔掉的對麽,他要舍得扔掉,又何必心心念念再與她糾纏不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