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梅孝廷,好好的你又坐這上麵裝什麽鬼?”秀荷過不去,睇著梅孝廷膝上覆蓋的薄毯,慍惱地蹙起眉頭。

那薄毯也是他哥哥護膝防寒用的,他真是個瘋子,以為扮個癱子很好玩麽?她不想與他胡攪蠻纏。

“自然是在學阿奕了,我還能做甚麽。你適才那一瞬間,可是又想起了他嚜?那羅漢塔外,他與你所說的,我都聽見了。”梅孝廷傾身過來,蒼素的手指想要勾住秀荷的小袖,被秀荷一甩,那緞料便從掌心裏絕情掠過,空留一抹餘香。

他便將指尖放在鼻端輕嗅了嗅,萋萋低笑道:“明明比我遇到你更早二年,他卻可以枯坐在天井之下,聽我說了七年與你的青梅竹馬故事;明知道與他定親的姑娘是你,他卻可以整日默默隱忍,看巷子裏的我與你耳鬢廝磨;明明曉得你不愛他,新婚之夜逃出去會了那庚家的三少爺,他卻整夜都不肯閉眼,情願坐在那二層閣樓上候你歸來……我便在想,是不是把這肉身桎梏在輪椅之上,行之不便,去之無能,然後人的心,便也能寬了……”

女人拗過臉兒不理他。他知道她恨自己,上一回差點沒把她置於死地。她總是這樣記仇,但他的心胸卻寬廣,一忽而恨意消去,便又無可複加的想念她。

他看見她頸下隱約烙著一抹紅痕,便猜度那個男人早上又疼了她。自堇州府隔廊相望,他早已洞悉他們沒有一夜不快樂;他們沉醉在那肉裑的歡愉之中,不知那等在孤單中的滋味如何煎熬……

梅孝廷絕涼地勾了勾嘴角,拖著下巴對秀荷笑:“你看我學得像麽,可比你那唱戲的母親更出神入化?”

褐木的輪椅沉且笨重,攔在窄巷中央讓人輕易過不去。還怕過去的一瞬間忽而便被他攬抱,這樣的事他做得出來。

秀荷磨著唇齒,驀地調轉過身去:“梅孝廷,你自己瘋便瘋了,不要拖著別人與你一起瘋。”

“呱當——”卻身後忽而一道寒光掠過,梅孝廷踢起腳邊的一顆碎石,把那巷口的紅門關闔起來。

梅孝廷不讓秀荷過去,驀地傾身抓住秀荷的手腕,把她箍坐在自己的腿麵之上。

他的手很涼,像那寒天雪地裏孤寂的青狐,陰幽的嗓音抵在秀荷的耳邊,有些控製不住的微微顫抖。他說:“我瘋了麽?我沒有瘋。關秀荷,我錯了。我隻是太傻、太專心,以為你愛我、我愛你,今生便能夠天長地久。

我太慢知道,阿奕九年如一日枯坐在天井之下,隻是為了等你,否則我便不會將你所有的好都訴與他聽,不會叫他在心中對你存了念想……我太慢看清我娘的心機、不知她對你說過的那些侮蔑言辭,否則你便沒有機會在河潭邊遇到庚武,以至於如今隻記得他疼你的好……我又太慢了一步趕去碼頭,你便不曉得我眼睜睜把你推給疤臉之後,心裏到底有多麽的後悔,多麽的痛……關秀荷,我後來真的有去找過你。為何上天對我這樣不公,偏叫我頻頻比別人慢了一步解釋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