卻不想叫老太太看穿,隻挑著杏仁眼兒道:“母親這說的什麽話呀,錦熙是我們梅家大紅花轎抬進門來的正經媳婦,孝廷怎麽成上門女婿了?何況親家老爺就那麽一個閨女,如今幫著他,將來那些產業還不都是我們孝廷得。是不啦,蔣媽媽?”

“是呢,二太太。”蔣媽媽是葉氏娘家帶過來的,自然言聽計從。

老太太偏心大孫子,隻怕那張家大老爺哪天翻了船,把自己家底都連累,想想到底還是不放心,便轉而問秀荷道:“你今番北上堇州府,路上可有遇到我們孝廷嚜,可知他隨他嶽丈做的是什麽生意?”

看來老太太還不曉得梅孝廷背地裏的那些勾當,莫說葉氏這樣包庇,便是不包庇,秀荷也懶得去挑穿,當下隻淡淡應道:“三郎忽然出了那樣的事兒,秀荷一個人都應付來不及,哪裏還有心思去打聽別人。叫老太太失望了,確然不曉得呢。”

因見時辰不早,便推說繡莊裏落下的活兒多,要告辭了。

老太太揮揮手,叫她回去好好幹,來年漲工錢不虧待她。

葉氏看著秀荷一娓褶子裙兒搖搖遠去,不由歎道:“聽說姑奶奶那百來缸酸酒全叫她男人賣幹淨了,你看她,吭也不吭一聲,沒事兒一般。這丫頭自跟了庚家那匹小狼崽後,連心思都知道藏了。不像從前姑娘時候,心裏想的什麽,全部都寫在臉上。”

老大已經很久沒有來消息了,聽人說南洋那邊最近亂得很,好像是有什麽舊朝的‘日月會’流竄鬧事,朝廷都派了官差過去平亂。

老太太愁眉不展,冷冷地睨了葉氏一眼,閉起眼睛:“要再學不會,白白給你算計啊。”

那話意味深長,葉氏聽了不高興,自己夫妻兩個操持著一大家子,憑白落了個不討好、愛算計;倒是大伯他們三口子,活兒不多出,好處全是他們得。

抿了抿嘴,也站起來告辭出去。

後院裏鳥鳴啾啾,空氣中繾帶著潮濕的花草清香。一道矮門穿過去,走過一條窄而長的小巷道,就可以抄近路到得花厝裏更深處的梅家繡莊。

“軲轆軲轆——”木輪子擦過青石板路的聲音,似夢魘一般打破陰天的靡靡白霧。

秀荷揩著帕子在高牆下走路,忽而一抬眸,竟看到對麵那頭幽幽行來一道青裳白領的熟悉身影。

那人是誰?他依舊這樣清瘦,著一襲墨青印雲紋修身長袍,素長手指撫著膝麵,風輕雲淡端坐於輪椅之中。那蒼白的雅容在霧氣裏迷蒙,看不清他是哀是怒,冷悄悄被身後的仆隨推著往這邊過來。

……去了這樣久,腿並沒有治好麽?

秀荷默了一默。

“嗤嗤,爺,她果然把你認錯了。”那仆隨卻忽而彎腰,發出的是榮貴嬉皮的聲音。

緊接著便是一道陰幽幽的淺謔:“哦呀~~那一場拜過天地的夫妻緣分,到底還是叫她記下了他……阿奕若是曉得,不知是個什麽心情。”

距離近了,那輪椅上的雅俊之顏便漸漸看得清明。是二少爺梅孝廷,他竟換了長袍,學著他哥哥的打扮,像一個半癱之人端坐在輪椅之上,微眯著鳳眸好不陶醉。

卻擋在路中央,好整以暇地把她的去路隔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