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篾編織的炭盆,用久了難免散發出竹油的褐黑,味道倒也清香。老太太烤暖了手,便盤著三寸金蓮坐回到高椅上。

一雙細長眼兒把阿曉上下打量,見她個兒適中,皮膚微黑,看起來像是個能幹活的把式,便吧嗒著煙鬥點頭道:“梅家繡莊今歲很是打出了名頭,今後除卻繡娘們要年輕要美,連莊子裏粗使打掃的都要好看,叫外頭人知道我們的繡莊,乃是由內而外名副其實的與眾不同。招了許久,也沒招到個中意的,今次你帶來的這個姐兒倒是不錯。”

秀荷應道:“半路上拾到的落難人,老太太給她口飯吃,她就給你使力氣。”一邊說,一邊掃了阿曉一眼。

阿曉便知道眼前這個一身銅錢褂裙的貴老太太收下了自己,感動得連連鞠躬:“謝老太太,謝老太太!”

“唔,下去吧,手腳勤快些,不虧待你。”老太太揮揮手,叫人把阿曉領下去安排。又睨著秀荷,長歎口氣道:“也是天有不測風雲,你們庚家流年不利啊。早些年可是商會的頭一把交椅,忽然說沒就沒了,如今這才跑了兩趟船,又叫官府禁了生意買賣。都是世交,勿怪我老太婆說句交心底的話,照這樣下去,隻怕得叫你婆婆請個風水先生,看是不是祖墳上出了甚麽問題。”

嗬,好一個“說沒就沒了”。鎮子裏的人們嘴上不說,其實誰人心裏不嘀咕,當年庚家那場落難與他們梅家有貓膩?此刻倒做起老好人來。

秀荷也不挑穿,隻搭著手腕兒笑道:“是呢,不知著了哪個奸人的道,竟被栽贓了幾十袋鹽,好在總算最後人沒事。人沒事,日子總能慢慢好過起來。”

福城人古早的講究多,最重風水觀念,倘若家裏頭連年時運不濟,大多要請風水先生回來看看算算。

葉氏覺得老太太多嘴,好好的提醒人家這個做什麽?麵上卻笑眉彎彎的:“這麽說來還是我們孝廷能幹,你瞧,第一趟生意就隨他嶽父順風順水地跑了下來。也懂得孝順大人了,買了幾盒點心,親自送到我房裏,硬要看著我吃下去,不吃不肯走呐。”

捂著帕子,心花怒放。

她一輩子就生下這麽個心肝寶貝,打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,不曉得被老太太教訓過多少回,怪自己把兒子寵慣得不像樣。如今終於欣慰地看到他懂事成才,恨不得立刻便在老太太麵前揚眉吐氣,卻忘了自個兒子給祖母一粒米也不曾孝順過。

老太太的臉色很不好看。老大家的甚少出門,回回出門必然給她捎帶小吃小玩,老二家的這一趟出去,回來卻是連個請安也不見。

“嘖,一盒點心看把你哄得轉不著北。自家的生意不學著他爹做,倒反去幫著嶽丈家的白幹,那不曉得的,倒還以為他是折上門的女婿。”老太太一杆銀煙鬥吧嗒吧嗒,吐出來一道白霧滾滾。

葉氏聽不進這話,張家的生意多少有點貓膩她是知道的,但這又怎麽了?那些貓貓膩膩的,旁人想做還做不來,既然親家願意攜兒子入門,幹嘛不答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