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曉拎著藥包隨在後麵,心裏便不知是羨慕還是其他什麽滋味,竟不曉得她這樣嬌弱的女人,原來也並非被圈養在宅院裏,原來也憑著手藝賺工錢吃飯,一樣小小年紀推過車、賣過酒。

好日子都是靠努力賺來的,上天並沒有把誰特別眷顧。

阿曉悶著聲兒:“難得你還肯幫我,給我找工。欠你的,等阿楓來了,我還你。”

秀荷可懶得與她套近乎,冷冰冰擋回去:“別,這樣自作多情可不好。若非三郎想要拿你換到證據,我可沒那麽好心容留一個仇人。當然了,那個叫阿楓的來不來還是一回事,他要不來啊,你是死是活我可管不著。我給你找的工也不是什麽好工,那梅家不是好相與的東家,梅二少爺也不曉得見沒見過你,你但且好自為之就是了。”

嘴上好生刻薄,胯兒一搖一搖並不回頭看人。

阿曉默了一默,緊隨了幾步道:“放心,沒皮沒臉的事兒做多了也膩,我不會纏著你們。等找到了活幹,他要不來,我自己養活自己。”

花厝裏弄依舊紅花綠草,四季不衰。梅家大門前的石獅鍍了銅身,門匾也換作金漆的大字,看起來好不派頭,風光大盛往年。

隻那半開縫兒的漆紅大門內卻依舊好生寂寥,人氣似乎怎也旺不起來。

揩著裙裾跨門而入,門房老頭兒正在澆花,院子裏隻聞見淅淅瀝瀝的灑水聲響。認得是秀荷回來,連忙叫一聲:“庚三奶奶早啊。”

其實已經不早了,天太陰,四角的天井把光影圈得狹隘,亮得晚呢。

“老張你也早。”秀荷揩著帕子應了,又問老太太在是不在。

“在呢,在呢,這就讓人去叫。”門房遣小廝進去通報,秀荷便在四角天井下兜轉著等待。去了半個多月,梅家顯見得把各個邊角都修葺光鮮了,但那晦暗二層樓廊上的死寂卻依然。

老去的舊宅,陰氣像是無處不在,灰蒙裏把周遭打量,但見那正中央的輪椅不知何時卻不見了,光禿禿的一塊木地板空晾,叫人記起那個枯坐了九年的蒼白側影——

“你不用怕我,我來隻是為了告訴你,這個月底我便要走了……去南洋治這頑固的腿寒。倘若他日回來,希望你也能夠像他們一樣仰視我一回。”

——不知是不是突然回來。

“庚三奶奶……庚三奶奶,老太太起來了,叫你進去。”老張喚了兩遍。

秀荷恍然收回眼神,便叫阿曉隨在自己身後,一路沿著屋簷往內宅進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