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平大獄是個死胡同,一條窄巷幽幽長,迎麵在前方打個照壁,天塌下來也逃不出去。已近十月的節氣,卯時三刻了天才剛剛蒙蒙亮,那幽藍的天光打照在冰冷的石床上,越發叫人添生出幾許初冬的寒涼。

看兩名緇衣官差手挎長刀走進來,那煞氣洶洶,好似陰間上來鎖人魂魄的牛頭馬麵。“呱當——”把門鎖打開,低聲叫一句:“裏頭的出來!”

心中都是秀荷,那女人自小在鎮上被人寵護,天性裏柔柔靜靜,執意要去攔轎欽差,一個人又懂得如何與官場應付……隻一想到那個俊美王爺看她的眼神,便整夜都不安心闔起眼眸,不曉得會遇到怎樣的事。

庚武正抵靠在冰冷的牆麵上看天,驀地叫人打斷思緒,不由斂眉睇了一眼:“你叫我出去我便出去?沒有欽差大人的公文,爺哪裏都懶得出去。”

在大營裏四年曆練,司空見慣了生殺掠奪。時常一些惹了官兵不痛快的牢犯,天不亮被人叫出去,然後就再也不見回來。

庚武修長雙腿悠悠然搭在石坐上,清梧的身軀動也不動。

個小精商,門道兒懂得還挺多。李寶財可不曉得庚武從前的經曆,見他不動彈,隻得貓著腰跨進了門檻:“兄弟嘿~,這回隻怕你可要走大運了,端王爺親自點名要見你。”諂著笑臉,怕與那雙銳利的狼眸對視。

庚武眼前又閃過秀荷嬌好的臉容——“他的年紀都可做我父親了,興許也不是你以為的那樣。”——俊顏上容色頓冷,驀地從牆邊站起身來。

他的身型清瘦卻不羸弱,此刻周身一股道不出的凜冽森寒,隻叫李寶財脊背堪堪涼了一涼。

李寶財憨胖的官服罩在庚武清長的背影裏,碎碎叨叨道:“別怪老夫沒提醒你,一會見了王爺,須得把這身冷氣收斂收斂,我們王爺可是文人出身。”

牢頭把庚武鐐銬打開。庚武晃了晃酸麻的手腕,狹長雙眸掠過李寶財訕訕的老臉:“在下不才,一樣也是文人出身。這世道,道理可不在書裏,就好比你李大人,分明曉得在下不曾販賣私鹽,想抓還不是照樣抓了。”

老話真沒說過,拿人家手短啊。李寶財囁嚅喟歎:“老子也沒想到要抓的人是你,更沒想到竟然把你抓到這裏……這是有人想把你整死呢。還好你家小媳婦爭氣,聽說王爺還賞了她一盤親手做的糕點,嘖,連端王妃都沒這樣的口福……”

年紀大了說起話來就婆媽,隻話音還未落下,身旁男子早已衣炔凜然地行至幾步開外。

曉得這小子疼媳婦,隻怕是舍不得忍痛割愛,李寶財便也不敢再繼續潑冷水。這小子出手太狠,惹他不得。

四周一片幽幽藍,花崗長石鋪就的空場裏不見人影,兩個人前前後後走,一忽而便到得衙門後院的偏靜屋堂。

見王爺早已等候,李寶財連忙顛吧顛吧進去,哈腰賠笑道:“端王爺,卑職把人領來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