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偏堂布置清簡,正中八仙椅上一名墨衣男子正揩著杯蓋剔茶,隻見容長臉兒,五官鐫刻精致,雖已不惑,卻依舊不減少時俊朗。

穿的是便服,不是審訊。

庚武雙手打了一拱,不亢不卑道:“草民拜見王爺,王爺千歲。”

“賜坐。”鐸乾抿了一口清茶,將杯子在幾上一落。

“是。”老桐連忙命仆從看了碗熱茶過來。

庚武也不客氣,鞠了一禮自在側椅上坐下。

此刻晨間天光漸曉,那灰蒙光影下可見他清雋有型的臉龐,眉宇橫斜入鬢,鼻梁窄而英挺,唇線勾勒清晰,不語時嘴角自然下抿——這樣的男子心思是城府的,他無時無刻不在權衡著手段與利弊,全然的善與惡都不能用來形容他。你看他,分明不過二十一二風華年紀,穿一身血跡斑駁的素白中衣,那挺拔英姿卻絲毫不顯落魄,反倒叫人被他蕭蕭灑落的氣宇癡迷。

鐸乾暗暗凝眉打量,心裏便曉得秀荷為何中意他。

麵上卻依舊做著慣常的冷漠:“本王昨兒一晚上不曾闔眼,心中隻在想她那樣的女子,到底會愛上一個怎樣的男人,今日一見倒果然未叫本王失望。”

那話中模棱兩可,不知他所言何意,是在說秀荷昨夜一直與他在一起麽?

想到天性乖柔的嬌妻竟叫人徹夜蹂躪,庚武兀自捺下一腔洶湧,精致嘴角勾出諷笑:“大魏朝上下數千萬人口,無人不知端王爺辦案公正不阿,今次竟為難一個攔轎鳴冤的弱女子,倒真是叫人嘩然。那麽如今她人在哪裏?”

末了的一句話忽而冷沉,斂藏的狼野殺氣遮不住,但卻沒有嫌惡,更多的是焦切與痛。

鐸乾將他隱忍的敵意盡收眼底,心底裏卻暈開欣慰——眷戀這般刻骨,那丫頭必不至於在世上太過孤單。

便斂眉正色道:“你叫她在哪裏,她自然還在哪裏等你。本王聽說你才從大營裏放回,乃是四年前那場禁海令中被抄家的庚家少爺,你骨子裏既有這叛亂的因素,又如何叫人相信那私鹽不是你販的?”

“雲熹號此趟從燕沽口南下,船上裝的是一批北麵下來的皮貨,此刻幾名商客怕是還滯在城中招呼生意,欽差大人若是不信,自去尋了他們蹤跡問問便知。我們庚家祖輩老實經營,祖父和父親貫日裏行善謙仁,朝廷哪一門的稅也不曾苛漏造假。當年那場禁海令本也是遵循朝廷旨意,奈何以梅家帶頭的幾個莊家執意聯名叫屈,祖父拗不過眾意,便應許了和平請願。怎也不曉得如何好好的請願,最後卻變成一場突然而至的屠殺,庚家旦夕之間家產幾近覆沒,有冤都無處可訴。”庚武磨著唇齒,清潤嗓音在空寂屋堂下蕩出回音。

又是江南梅家。那江南梅家與宮中老太妃交好,老太妃又與太後娘娘關係甚密,平日裏書信往來可不少……嗬,這些年倒是叫他們沾去了不少便宜空子。

正座上鐸乾睨著庚武英俊的側顏,不動聲色地收斂心思,拖長聲音道:“照你這麽說,那麽當年那場抄家還是冤案了……倘若本王把庚家被沒收的祖產盡數歸還,隻為了叫你離開她,你可願意麽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