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青……嗬,他曾想過無數個她能改的名字,燕回,笙歌,簫落……皆離不開那戲台上笙簫婉轉中的唱詞兒。怎樣就沒想到她後來改名叫了‘子青’。她那個死去的婢子娘,名字就是個‘青’字,她學了她母親的名,是要迫她自己也一樣心死麽。

所以才嫁了人?

——“娘向來不和阿爹吵鬧,便由著他叫了這個名字。”

聽起來真是塵埃落定歲月靜好夫唱婦隨啊……到底是怎樣的舍得,最後才舍得拉下那當紅伶角的身段,下嫁給一個不相幹的男人。

鐸乾冷沉了嗓音:“那個男人對她好麽?可是和她一般年紀,他叫什麽名字。”

“好。大了十多歲,但他很寵我的母親,幾乎百依百順。”秀荷莫名不想叫他知道關福的名字。

但鐸乾似乎也沒有聽進去。一句‘大了十多歲’與‘百依百順’,已經叫他關不住自己的心。

那落日將屋堂打造得一片灰蒙,他的魂魄遊走象外,忽然之間便飄入灰蒙暗影之中,又遁回去那個幾經夢回的舊時光陰——

他後來也常常想起她,想她怎麽就獨獨愛上了自己。

生就一雙桃花眼,少時乃是京城排得上號兒的風流種子,經他之手的皆無往而不利,想棄便棄,從來也未曾有過失心。她不是一根擰骨,對誰人也不睬麽?如何竟舍得放下那當紅的名聲,肯給他這個風流世子爺懷上骨肉。

老端王一抬轎子坐到醇濟王府,蹲在牆外不停不歇罵了一個上午,氣得醇濟老王爺派人衝到戲班子,當場就煽了她耳光踢她咒她。連這樣她都不舍得打掉骨肉……傻啊,他怎麽可能真娶她?

告訴她私奔,那也隻是一時情迷,中了那山盟海誓的蠱。

她竟當了真,當真住在他給她租的小宅子裏,等著他把老端王的思想做通。

沒了那紅角兒的驕傲光環,他看著她枯坐在樓廊之下,撫著小腹,滿麵將為人母的慈愛與喜悅,怎就竟一夜之間看她卑微與可憐了起來。

本來唱戲的女人,靠的就是青春與明麵上的“處子”身份,你暗地裏被人怎麽玩沒關係,明麵上可須得是光鮮女兒身。肚子都被人弄大了以後還想怎麽樣?翻身不得,任人宰割。

那時候她看他的眼神漸漸也變得祈盼起來,再不似從前的驕傲。他後來去她住的宅院,都感到壓力。她已經不需要他哄她,自動做起了賢妻良母的角色,給他端盆兒,伺候他洗腳,像一個真正的妻子。他便又憐她,憐她隻能依附自己而活,不忍心告訴她,自己一開始隻是與與一群貴家世子打賭、想要與她玩玩的初衷。

他更不可能為了她放棄將要繼承的王爵。

但他依舊愛她。他會與成王府的三格格成親,在那之後,他一定會納她為妾,並履行寵愛她們母女的誓言。

但已經來不及了,老端王為了和醇濟王府仗氣,把婚禮辦得非凡熱鬧,那紅妝十裏洋洋灑灑,將整個京城都吵得沸騰。他著一襲墨黑禮服,素白的衣領一絲不苟,騎著高頭大馬在街心將身後的隊伍引領。那時的心中是快意的,並且都把她暫時忘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