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座肅雅的府邸,無甚麽貴奢器物裝飾,也無甚麽俊仆美婢往來。端王爺與王妃成親一十七載,一直相敬如賓,平日出門辦差從來不帶家眷,府上靜靜幽幽,也如他給人的冷僻感覺。

此刻正值傍晚落日,那空曠屋堂下光影昏暗,主人在堂中端座,側椅上一抹緗紅點綴,那青與黑與紅,看起來便像是一張古靜的舊畫,萋清空氣中不聞人聲,隻聞見花梨木的淡淡檀香味道,風吹過了也無痕。

丫鬟端來茶盤,在鐸乾桌幾上放一盞,在秀荷麵前放一盞,又特意給她加了一盤點心。

鐸乾示意秀荷吃:“定在府外等了許久,先歇口氣再和本王說話。”他的嗓音醇潤,不似幾日前在李寶財府上見到的咄咄冷意,今次竟然像長者溫和,隻叫人莫名心安。

“是。”秀荷起身道了一謝,又坐下來。身下的座椅軟軟,是老桐特意叫人加了張軟墊的,坐著很是舒服。本來不想吃,奈何腹中早已饑餓,但聞見糕點馨香,那食欲竟就抓撓起來……真是了,最近的胃口好得真叫人管不住。

便揩了一小塊桂花糕含進嘴裏。

那長長睫毛輕顫,嫣紅小口兒細嚼,明明糾結著不吃,偏又忍不住接著下一快。都成了家的丫頭,心性卻依舊脫不盡簡單,可見當年那個女人把她怎樣嗬寵。

鐸乾生就一雙惑人的桃花眸,靜靜看著秀荷的側臉,心中便忍不住把她喜愛。因見她隻是挑著甜點兒吃,便微不可察地勾起嘴角:“這糕點可還吃得習慣?”

“嗯,味道熟悉極了,母親從前也常做給我吃。”秀荷點頭,這才發現自己無意間已吃了小半盤,不由拘謹。

是了,就是她生的女兒。

“隨了本王……嗬嗬,這樣湊巧,本王也對甜點情有獨鍾。”一字在梗,半道又改了話風。鐸乾端睨著灰暗屋梁下秀荷白皙的嬌顏,額頭是光潔飽滿的,鼻梁秀挺挺,眼睛汪著一掊水兒,不哭也似帶了一層淡淡的紅暈。

他看著她,心便漸漸酸軟,想象那個女人生她奶她的情形,想象她幼年時姍姍學步的笨拙。那個女人的身段,是他今生所見之最為勻美,她定然能將這丫頭哺得粉粉嫩嫩,笑起來眼睛就眯成月牙兒。

“你屬兔?”鐸乾不動聲色地收回眼眸。

“嗯。”秀荷有點不高興被他這樣看,這下再不多說話。

瞥見那倔強微翹的嘴角,鐸乾桃花眸裏卻鍍了笑,個丫頭,才說她隨了自己,竟又和她的母親一樣,一生氣就不愛搭理人。

要說這生靈之間一代一代的繁衍也真是奇怪,本來毫無幹係的男人和女人,忽而糾纏著孕育了骨肉,那骨肉便倒映出二人的牽牽絆絆,你看這裏是他,看那裏又是她,怎樣也區分不開、推諉不得。

慣是個心思縝密的角色,鐸乾一眼便洞穿秀荷的忍耐,隻心裏卻莫名的輕鬆與欣慰,因著她對自己的這份真實,未曾淘染那市井間的虛偽作態。

見秀荷進食後麵色複了紅潤,便正色問道:“適才在大馬路上攔轎喊冤,說甚麽官府無憑無據抓人、屈打成招,你和本王說說,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