庚武便俯下腰身,在秀荷嫣紅的唇瓣上重重地啄了一口:“別怕,我去去天亮就回。你不要出來,把門栓好。明日夜裏我若還不回來,後日你便去豐華街角的醬酒鋪子找周掌櫃,叫他派人送你坐客船回去。走了。”

言畢一道青裳拂風,幾步踅出門去。

走得那樣瀟灑,每一次都是,不曉得把身後之人如何擔心。

秀荷揩好衣襟衝到樓廊上:“三郎,你明天一定得回來。你要是不回來,我就在這裏等你。”

庚武已然行至一樓大廳,聞言便抬頭對她笑:“傻瓜,剛才還說恨不得我死,此刻又舍不得了。快回去,天冷了仔細著涼。”

不想再與她柔腸,隻怕又看見她哭。腳下步子微微一頓,再不遲疑地跨出門檻。

那大門人影漸空,秀荷滯滯地看著庚武不見,心便空了魂也跟著走了。

“哦呀~~本性難移,吃過一次牢飯的男人,總免不了再進去第二趟、第三趟。你看你選的好夫君。”對麵四角回廊上忽而傳來一聲熟悉的幽幽嗓音,梅孝廷著一身素白短衫長褲,倚在欄杆旁執扇翩翩。

那鳳眸中噙著笑,些許憔悴,些許恨,些許狠……原來他方才果然又在看。

秀荷隔空睇著那暗影中清絕的俊顏,聲音低低的:“梅孝廷,是你吧,那貨也是你的……你真是夠了。”

“都說‘曾經滄海難為水,除卻巫山不是雲’。夠?怎麽會夠。你回到我的身邊,你欠我這一生的情方才能算圓滿……哦,對了,他給你那封信也是叫爺給改了。你看我多麽為你著想,倘若不是我幫你這一回,隻怕今生你都被他蒙蔽在鼓裏。你要怎麽謝我?”

紅黃燈火闌珊中,梅孝廷的眸光清亮,絕涼的嗓音穿透塵埃,一字字遁入秀荷的耳畔。

她一來,他便不肯再睡了。他像夢魘一般告訴自己肉裑皆是空空幻,不要去想她正在與那個男人怎樣的姿勢纏綿,卻敵不過自己的心,敵不過那少年時癡癡的情,還是忍不住從房中走了出來。恨也要看她,看見了的恨總比空空的猜度更叫人好受。

那對角房門下的女人卻不語,一雙瀲灩的水眸隻是凝著他不說話。

哦,他便知她也在恨自己了。那麽就一起恨吧,總比她一個人快樂著,他獨自孤單著要好。

梅孝廷便又搖著扇子道:“關秀荷,他都和別的女人好過,你也不介意麽?對他就這樣偏心了,我才不過與那張家大嫂爾耳過幾回,你卻不肯再對我回心轉意。”

秀荷咬著牙,凝著梅孝廷看了好一瞬間,那容顏依舊是絕美,可惜曾經那般想要他好,怎樣的委屈也都肯為他受著,此刻怎生得卻越看他越遙遠了。

舊時光不再。

“梅孝廷,我和你不一樣,你活在過去,我卻活在現在和將來。”秀荷說著,左右把門扇掩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