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三郎……三郎……啊,救命!”秀荷大口大口地喘著氣,猛地從噩夢中驚醒過來。

光陰正值辰時末了,稀鬆陽光從窗縫打照進來,照在身旁空落的被褥之上,暈開一片兒金黃蒙霧——從那晚被衙門帶走,已然兩天過去了,庚武還是不見回來。

戴一頂暗青色統帽,換一襲男裝去得樓下。接連幾日天晴,那瘟寒也好像一夜之間過去,人們無了恐懼,街市上又熱鬧起來。

對街麵館裏吃客往來穿梭,清湯上撒著翠油油的蔥花勾引人食欲,許是那跑堂的小二見她少年公子哥兒俊俏,特地又比別人多加了幾片牛肉。秀荷嗬著熱氣慢慢喝湯,聽身旁之人嘀咕議論——

“嘿,聽說了嗎?前兩天拿了一船跑鹽的,下大獄裏去了!嘖,眼看到手的銀子打了水漂,真個叫倒黴!”

“倒黴,倒什麽黴?年年都說抓,抓進去不幾天就放出來。這叫什麽?暗度陳倉,兩廂勾結。”

“這回可不一樣,這回聽說皇上派端王爺親自下來查案,得動真格的,說不準就能查他個天翻地覆!”

“混碼頭的誰不知道這堇州府靠什麽吃飯,上頭有人撐著,白花花銀子吃著,真大頭的鹽客他可舍不得抓。就算抓了,抓的也是小頭,動幾場刑,弄死了往欽差大人麵前一扔,做個替死鬼不了了之。這碼頭啊,隻要頂頭那座大山還在,誰來都動它不得。”

幾個本地的中年漢子夾雜在商客之中,聲音壓得很低,卻偏偏叫人把字字句句都聽得清晰。

“咕咚——”才挑起來的麵條從筷子上滑落,秀荷的手抖了一抖。門外阿康碎步跑進來,迎麵叫一聲:“嫂子……”

“噓。”秀荷連忙做了個手勢。

阿康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改口喚她“關賢弟”。小黑和大張等其餘兄弟全叫官府抓了,阿康因為那天脖子被打傷,在大夫鋪子裏敷膏藥,恰好逃過了一劫。

撩開袍擺在秀荷對麵坐下來:“都打聽清楚了,就關在城北長平大獄!乖乖,那裏可是動大刑的地方,送銀子都不讓進去探監。又不敢問太多,隻怕我也跟著進去了,到時候沒人保護嫂……賢弟。”話說到這裏又自責,想起那日的綁票。

動大刑的地方……

秀荷驀地想起疤臉所言:“但你要知道,老子背後靠的是誰。”又想起庚武說過,疤臉暗地裏販私鹽,曾邀他入夥被拒絕。這樣猖狂,那麽疤臉背後定是個比李寶財還要更大的官,譬如漕台……庚武此番必然凶多吉少。

那天下午秀荷被綁走,小黑和弟兄們到處找尋,後又沒停沒歇地給各家鋪子送酸酒,隻怕正是這當會工夫叫人趁著空隙,把鹽袋弄到‘雲熹號’船下栽了髒。

秀荷便放下筷子道:“我去李大人府上跑一趟試試,總不能這樣坐以待斃,能通融點總是好的。”

“誒,那我和你一起去!”阿康連忙亦步亦趨護在身後。

回客棧把女裝換上,梔子花緗底的大襟褂子,搭一娓胭脂色褶子長裙。正對著銅鏡綰發梳妝,忽而想到了什麽,又把篦子放下,打開包袱取出來一抹紺紫色羅紗披肩。那披肩上繡著馬蹄蓮花樣,表征吉祥如意,本來預備送給婆婆,因為還差一點收尾,就一路帶著在船上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