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孝廷正從碼頭上盤賬回來,著一襲銀鼠皮鑲毛褂子,搖一柄玉骨小扇,那清瘦身姿好不飄逸倜儻。聽榮貴隨在身後念叨:“爺,阿楓把貨卸到了庚家地盤上,官府若要查起來,可就白白被沒收了,咱連本利都要不回來。您看是不是得找親家老爺說說,叫換個地方。”

“換?換了做甚麽,點完貨爺的任務便算完成,漕幫愛怎麽放那是他們的事,丟了剿了照樣都得付我們銀子,你操那麽多心思做甚?”梅孝廷敲了榮貴一計,提起下擺欲上台階。

隻忽一轉頭,卻看到那青蓬馬車外站一道清倩身影,衣裳是整整齊齊的,身姿是嬌婉有致的,眼眶雖微紅,氣色卻如尋常,哪裏像是被人糟蹋……

一下午莫名的煩躁這一刻竟忽而消散,勾著嘴角招呼道:“喲,早上出門還好好的,這會兒眼眶卻紅了,是誰膽敢把庚三奶奶欺負?”

那鳳眸含笑,絕色俊顏上幾分促狹,幾分不甘。

曾經滄海不複,那少年癡情一轉身化作陰森鬼麵,竟這樣處心積慮將她往地獄銷毀。秀荷一娓酡紅裙裾擦過梅孝廷身旁,卻隻視他如不見,帕子一拂一拂自去了樓梯間。

熟悉的花草淡香拂風而過,梅孝廷扇子輕輕搖,心中卻痛卻絕涼。他以為她至少應該恨自己幾眼,或者眼眶紅紅地叱著他說:“梅孝廷,你卑鄙。”可她卻偏偏不哭不罵不怒也不笑……真是個狠毒的女人呀,她從來知道怎樣把他更傷。

梅孝廷勾了勾嘴角,失了報複的味道。

庚武付過馬夫銅板走過來,一雙狼眸睇著梅孝廷雅秀的臉龐,又睨了眼昏暗木梯下女人清窕的背影,倘若不是怕她再添難受,簡直恨不得提起這小子的衣襟,就地把他狠揍一頓。

庚家與梅家明麵上素來井水不犯河水,那時見這小子先表明了喜歡秀荷,自己便沒有去搶,也不屑再搶。可這小子護又護不好,隻讓她頻頻受欺負。若非自己每回恰好路遇,是不是她一個人最後便沉進河潭裏淹死?或做了那半癱大少爺的陪房,離鄉背井遠赴了南洋?……紈絝無用,總是把女人往死裏逼。

庚武攥了攥拳頭,他比梅孝廷虛長二歲,個子亦高出半額,齒縫裏磨出嗓音:“以為你喜歡她,我才把她讓給你。從她九歲讓到今初,這九年,爺隻當被狗吃了。你不配與她擁有九年青春回憶。”言畢一道清頎身影冷冷擦過梅孝廷身旁。

梅孝廷眯著鳳眸執扇翩翩笑,轉頭問榮貴:“你也覺得我卑鄙麽?爺不過袖手旁觀罷,到底又作了甚麽十惡不赦?……總比他好,他用謊言騙了女人的心,又用情裕欺了她的身。”

榮貴不敢答,其實也覺得少爺這事做得太絕了,秀荷奶奶一開始可沒變心,都是被夫人逼的。庚三雖然是對頭,到底沒把她往死裏毀。

“呃……少爺您說的對極了!”榮貴擠著大小眼,支支吾吾隨在主子的身後上了木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