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著天晴,街市上倒也熱鬧了不少,一路從崖石街兜轉出來,攤兒販兒叫賣聲此起彼伏,聽馬夫道一聲“迂——”,忽而便到得芙蓉客棧樓前。

“到了。”庚武撩開簾子下地。

秀荷揩著裙裾跟隨其後,見庚武伸手牽她,便把指尖在他掌心輕輕一搭。他卻忽而用力,措不及防她便撲進他懷裏。那身高清梧,一動不動地站著,隻把她腰際輕攬:“這樣迫不及待。”

秀荷仰頭,看見庚武嘴角噙著笑弧,目光中有戲謔,不由臉一紅:“油嘴滑舌,明明是你故意拉我。”捶他一拳,把身子扭掙出來,兩個人往客棧裏頭走。

拐角的老樹下,阿曉一個人絞著衣角偎在身後的磚牆上,眼睛裏便有些澀。

回來對著新買的鏡子照,除了有些黑,其他哪兒比那個女人差?她隻是沒有她的好看衣裳和首飾,也沒有她好命,能夠被兔子一樣的嬌養在宅院裏。阿曉想,倘若能夠被庚武大哥疼著,自己一樣也可以變得很良家。

正午的陽光閃閃綽綽,那芙蓉客棧門前一娓酡紅褶子裙兒搖曳,身旁男子長臂攬在她腰穀,點點滴滴把她恩愛嗬寵。站在一起也般配,真叫人豔羨呐。

不對啊,是羨妒。

眼看著二人就要邁入門檻,阿曉攥了攥衣角,忽而揚聲喚出:“庚武大哥,我……有事兒找你!”

一聲穿透喧囂,庚武回頭一看,看到阿曉站在門外老樹下,穿一身淺艾色的褂子,好像還畫了點兒小妝,不由微蹙了下眉頭:“什麽事?”

嗓音清潤卻淡漠,邊說邊看了身旁的秀荷一眼。怕她不高興。

看,這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情,叫人全然想象不到暗夜裏那獸一般的反差。

阿曉扯了扯嘴角,用笑把所有心思掩藏,凝著庚武清雋的臉龐道:“小黑哥的船到了,碼頭的空地被另一家船老板占去,他們在那邊快要打起戰來,酒甕都裂開了好幾個,你、你快去看看吧!”

有點囁嚅,忽而又堅定,猛跺腳板著急。

那八十餘缸酸酒昨日傍晚才到,還來不及給各家鋪子派送,倘若被混亂中砸裂流失,第一回生意的信譽便沒有了。

庚武不由駐了足,深邃雙眸凝看秀荷:“怕是要親自去上一趟,你在客房裏等我?”

那清雋眉目間有躊躇,大抵還是怕她對昨日阿曉的挑釁心存芥蒂。

秀荷暗睇了阿曉一眼,見她又把自己上下來回掃量,偏大大方方用帕子拍開庚武的手:“要去就趕緊去,去了快點兒回來,我在屋裏等你一起用飯。”

——瞧,我對我的男人就是這樣放心,誰人宵想他也是徒勞。

瞅著女人嬌顏上的明媚,一邊大度體貼,一邊又要看不看地往牆角那邊掃,庚武精致薄唇不由悄然上翹……小妒婦,她那點兒心思可瞞不住他。

但他喜歡。更願意縱容。

庚武睇了阿康一眼,囑咐道:“送你嫂子回客房,把昨日那班扛夫都喚去碼頭,倉庫裏的酒傍晚前要給各家掌櫃送到。”

聽阿康應“誒”,又輕拂秀荷鬢間吹亂的碎發,叫她在屋裏等著,別隨便放人進去。

秀荷便猜他早上一定看到梅孝廷了,揩了揩庚武肩側的褶皺,惱他:“這樣不放心我,那就今天送我回去好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