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既是貴客來訪,那民婦便先行告辭,下次得空再來拜訪夫人。”秀荷連忙起身辭行。

隻話音還未落下,便聽門房傳來一聲揚長嗓音——

“端王府欽差大人到——”

“王爺、王爺,我們老爺這幾日正病著,怕是此刻還在發燒呐!您這樣進去怕染了瘟氣……”鐸乾走路生風,榔頭一邊小跑,一邊低頭哈腰地解釋。

“哼,病?適才本王在塔樓上吹風,正看到他老兒在後院與你赤膊射箭,如何本王一進來他就病了?快去叫他老實出來。”

回答的聲音低清且冷肅,秀荷還來不及避過,那邊廂一道修偉身影已然赫赫入得門來。隻見來者約莫四十年紀,身穿石青色補服頭戴花翎,五官端正緊致,雖已是中年卻依然俊逸不減。

隻是太冷,容色太冷、氣場亦冷,道不出的不近人情。

唉呀媽呀,這般氣勢闖起來,怕是一場大怒躲不過了。唐翠娥心口一緊,粗眉細眼擠了擠,立時堆出來滿臉笑:“喲呀呀~~王爺大人親自來訪,蓬蓽生輝則個。快,快,榔頭你還愣著幹嘛?叫老爺別再玩甚麽赤胳膊露腿以寒攻寒了,那江湖郎中說的狗屁他也能信?”

擠眉弄眼,催促快走。

“是是是,奴才這就去叫。”榔頭再是傻子也聽明白了,二人唱著雙簧,趕緊顛腿兒跑去後院報信。

秀荷自小長在春溪小鎮,尤其子青去世之後,跟著老關福更是過得清樸粗糙。幾時見過這般氣場的大官員,連忙低頭伏膝作禮:“民婦見過王爺,王爺千歲。”

一聲細細柔柔嗓音,忽而穿透時光長廊,隻把周遭一應盛怒掩蓋。鐸乾隻覺心間一悸,驀地循聲看過來。

晌午淡泊陽光普照,照在屋堂下隻剩一片昏灰朦朧。那八仙客椅旁站的是誰?十六上下的嬌好年紀,著一襲淺綠櫻草提花褂子,綰一彎婉秀玲瓏小髻,瓜子臉兒清清俏俏的,低著頭屈膝站在那裏——像什麽?像那戲台之上走下來的青衣紅伶。

“夢回鶯轉,亂煞年光遍,人一立小庭深院。注盡沉煙,拋殘繡線,恁今春關情似去年?”一曲戲詞兒幽幽,婉轉淒美,又把人帶回去十多年前舊光陰。

京城巴掌大地兒是王室親族的天下,出個門逛一場戲園子,那頭排常坐的位置一定事先都給你備好了熱茶點心。坐在角落靠椅上翹著腿兒,一柄扇子在指尖悠悠然打轉,看台班子把她領到跟前:“小王爺,這就是小燕笙了。”

哦呀~~燕笙,你來了。他挑起清眉看她。

黛眉嬌顏,紅唇微微倔強上翹,是美的,但紅顏自古多薄命。聽說是死對頭醇濟王府的私生女兒,婢子被老王妃逼得一頭撞死在柱上,留下獨女賣至戲園不管死活。幾年出落得像一朵梨花,京城裏世子王爺哪一個都想把她得到手,她卻誰人也不理,又冷又傲。

招人恨呐,你以為你是誰?真當自己是格格?

年輕好勝,便與人打賭,一個月之內必然將她調弄到手。不料她竟獨獨另眼看他,這四目間忽然情緣綁定,後來竟假戲真做,當真在她這裏失了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