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怕你不喜吃麵食,便隻買了清粥。”庚武踅進門來,他的鼻息敏銳,屋中一股陌生味道可瞞不住他。但看秀荷斂下眼睫閉口不說,便也捺下不問。隻搬來兩張椅凳,把粥盛出來一人一碗。

許是奔波辛苦,秀荷近日的胃口竟比從前要好上許多,一連氣喝下三碗,忽而瓷缽便見了底。夫妻二人收拾下樓,上了門外青蓬馬車,一路直往禦史李大人府邸方向而去。

李府坐落在崖石街老槐樹下,一座並不十分闊氣的二進宅院,顯見得皇上並不打算把李寶財下放太久,怕是過不了多時便又要招他回京。畢竟是個逗人歡喜的活絡性子,哪個皇帝都不希望身邊全是一群古板的謀臣。

庚武斂下心思,與秀荷一前一後跨進大門。

進門竟也無人相迎,進去後才發現家仆們都攏在院中看熱鬧。

大梧桐樹下青衣綠仆三五成群,看夫人唐翠娥把李寶財的耳朵扯起,咄咄叱罵道:“叫你給老娘買針,買線!從大清早說到現在,一根針線影子都沒看見!倒好,叔侄二個拿著老娘給你的銀子,躲在後院吃酒射箭!就你這副矮胖墩樣兒,不去拱豬倒好了,射的甚麽鳥箭?說,什麽時候給老娘把針線買回來!”

一邊說,一邊晃蕩著手上的繡樣,啪啪啪地往李寶財臉上打。

“哎唷,哎唷,輕點兒,眼睛戳瞎啦!”怕被那大針眼戳著,嚇得李寶財嗷嗷哭嚎。

家仆們顯然已司空見慣,一群人捂著嘴偷笑,一個也不上去幫忙。

“笑,笑什麽笑?老娘這可是繡給太後娘娘的賀禮,一個個都睜開狗眼看看,這是仙鶴,不是鵝!”唐翠娥把繡樣攤開,殺將將衝到仆人跟前。

隻那手中針線,針是納鞋底的大孔針,線是粗糙不斷的大條線,為的是粗針粗線快些把仙鶴繡完,卻拙劣的堆砌一團,確然不是鳥或鵝,更像是一隻懷孕的胖母雞。

“嗤嗤嗤……哈哈哈!好看,夫人繡得可好看!”仆人們誇讚著,嘴捂不住,忽而捧腹大笑起來。

“撲哧”好生熱鬧的宅院,秀荷也忍不住抿了下嘴角。

聲音很輕,卻叫人聽得清晰。唐翠娥一抬頭,便看到進門台階上站著一對新鮮登對璧人兒。俏媳婦十五六歲模樣,蘋果臉兒乖靜靜的,天生討人喜歡;那丈夫英俊清梧,二十上下風華,乃是前些日答應送酒的庚老板。

唐翠娥四十年紀,雖生得五大三粗不生養,卻特別愛看世間美麗之物,對男人凶,對女人卻天性裏的親近。不由聲音緩和下來,咳咳嗓子撇撇嘴:“喲~,這是哪裏來的客人呀,進門不問好,倒先笑起老娘的繡樣了。”

這大姐細眉胖臉,雖言語刻薄,卻莫名叫人親近。秀荷不怕她,應道:“不敢笑話夫人,隻是想幫夫人把繡樣理好。也省得大人再跑上一趟,回頭耳朵吹了風,冬天可得生瘡,變豬八戒了。”

“嗤嗤——”一眾家仆睨著大人紅腫的耳肉偷笑。

好生熟悉的吳儂軟語,李寶財歪著脖子,看見是那天被榔頭“順”了銀子的小媳婦,不由尷尬。對秀荷擠眉弄眼,“別亂說,別亂說”,怕她把那狼狽一幕說出來,在老婆奴才麵前丟光了臉麵。

秀荷便也端著不說。夫妻二人過來作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