料定掌櫃的必然如此回答,庚武不急不躁,微抿了一口清茶:“自古亂世出豪傑,豪傑欲出必先有其‘兆’。陳勝吳廣起義,先叫人用朱砂寫帛書藏於魚腹,百姓捕之遂信之以為王。這做生意,同樣也須得一個‘造勢’。若換做往年,這紅醋它就隻是個醋,但今歲鬧瘟寒,它的身價可就不僅僅在於此了。晚輩既敢如此說,自然是胸有成足。”

叫周掌櫃喝一口青紅。

小黑把酒葫蘆遞過。

掌櫃的倒半杯喝下,微闔雙眸,忽而睜開:“味道倒很是不錯,隻堇州府一代人慣喝的是黑白二醋,這紅醋到底少有。三少爺的人品在下是信服的,無奈今歲冬生意實在難做,看在從前與令尊多年主事的交情上,這些紅醋就按陳醋的價格折一半,我收進來便是。”

味道雖好,怕賣不出去,到底是兩廂躊躇。

庚武將他心思盡收眼底,見火候已施得差不多,便歉然起身做了一拱:“如此看來叫世伯為難了,隻這批紅醋倘若出手,價格須得比尋常醋類要高出一番。生意不成交情在,今日實屬晚輩唐突,打擾世伯。”

二人從糧酒鋪子出來,老周掌櫃在門前雙手拱送,小黑邊走邊回頭看:“大哥,看他一副想要又不想要的樣子,何不回頭與他再磨磨,興許磨到七成就好出手了。”

庚武應道:“這酸酒我既當做上等醋賣,自然是另有一番打算。適才把價格哄抬,你此刻再轉而與他磨價,先頭放出的話便顯得幾分摻假。再隨我走幾家便是。”

街口的和裕坊,四十上下的何老板放下酒葫蘆,咋咋舌蹙起眉頭:“怎麽有股酒香味?”

庚武扯開嘴角笑道:“嗬嗬,不愧是百年糧酒世家。實不相瞞,這確是上好的青紅酒,若不是酵酸了,在下委實舍不得當成紅醋賣。”

何老板為難了,把酒葫蘆交還與小黑:“喲,這卻開不得玩笑了。酒就是酒,醋就是醋,這酒一酸,身價就掉得連醋也不如,隻有那貧寒節省人家才會把酸酒當做醋來吃。老鋪子靠的就是個誠信,進來出去的都是有錢人家的大主顧,這砸招牌的事兒可做不得。倘若庚老板真能把紅醋炒起來,到時在下便在這個價格上再加二成也甘心情願。”

庚武也不多言,拂開袍擺站起來:“那麽有勞何老板靜觀事態。”

“必然拭目以待。”何老板含笑相送。

又去了二家,小黑不免有些泄氣,看大哥每回進店與人交談,都不過淺淺流於浮表,壓根就不是想賣酒的樣子。

不免嘟囔道:“大哥,越往下的幾個掌櫃越沒興趣,實在不行,就按最前麵那個說的,折一半價格賣給周掌櫃算了。不然這二十缸酸酒又得扛回到船上,本兒都收不回來。”

“嘿~~來啦~~~鮮香火辣的牛肉麵,客人您騰騰手!”

街角麵館裏好生熱鬧,瘟寒的節令多了一道工序,廚灶上的師傅把白麵下進鍋裏,得先用茶水涮涮碗,再撈起來叫小二端走,南來北往的商客方才敢拿起筷子來吃。

對麵應是一群從北麵過來的漢子,邊吃邊抱怨道:“****的,什麽都漲價,客棧睡一晚起了不少房錢,連這一碗麵都比平時貴兩文洗碗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