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清江浦往堇州府一路北上,越往北走,瘟寒越重。晌午的街市上人影闌珊,一塊塊青石大板被連日來的秋雨刷洗得清光發亮。路邊一排店鋪裏客人不多,隔老遠的誰若打了聲噴嚏,立刻就把路人嚇得又是捂鼻子又是捂嘴巴。今番遠沒有上一次熱鬧,誰都怕出門被染上瘟病。

小黑提著酒葫蘆邊走邊嘟囔道:“大哥,就隻是掛了他疤臉一個牌子,生意還是咱自個找的,憑白分給他三成利咱不吃虧?”

“公子行行好,給倆賞錢喝碗熱湯。”

長街上冷風習習,有路邊病弱的乞丐伸出破碗討錢,庚武扔給他兩個銅板,腳下步履不停:“那疤臉既能掌控這些坑人勾當,背後撐腰的台子必不簡單。堇州府一代往上都是他們的地界,此地不給他分成,到了燕沽口隻怕更難於應付。出門在外,有些虧卻是不得不吃,不虧便不能盈。”

小黑想了想,又無奈地點點頭:“大哥說的也是,到底強龍壓不過地頭蛇。”

正說著,已走到最熱鬧的豐華大街。寬敞的青石馬路,街兩邊間間門麵大開,隻各個店中人影冷清,唯獨藥鋪門前排著長隊,生意好得出挑。

去到一家醬酒鋪子,老掌櫃手裏拿著雞毛撣子,邊掃邊心不在焉地念念叨叨,客人到門前了也不察覺。

庚武遁步踅進店中,抬頭打了一拱:“周世伯在忙。”

是老庚家從前的生意管事,自庚家被抄之後出來單幹了。掌櫃的識得庚武麵孔,不由哀聲歎氣道:“喲,是三少爺來了。還能忙什麽,眼下這光景就屬賣藥賣糧的最忙。旁的啊,嘖,就隻能打打牙祭幹瞪眼嘍。”

因見庚武今日一襲短褂長袍商賈裝扮,那英姿蕭蕭卓爾不群,不由讚他年輕才俊,不減老太爺當年風範。

眼前拂過女人婉秀的嬌顏,從前一見自己便斂聲躲藏,為人妻後對他竟是日比一日地疼暖起來。出門包裹非要由她一手準備,當時好笑看她忙碌,不想那一套套行裝搭配下來卻盡都合乎他場麵。

庚武掖起心中柔情,連忙拱手自謙道:“不敢當,叫世伯謬讚了。今次前來原有樁生意想與世伯商洽,不知世伯可有興趣共賺它一把?”

周掌櫃一邊命下人看茶,一邊讓座於裏間,問道:“哦,這年頭還有甚麽生意稀罕?”

客堂內燒著暖爐,撲麵一股熱氣把寒意消散。庚武微拂袍擺,讓禮坐下:“也不盡然,晚輩說的這樁生意並不稀奇,卻能叫世伯今歲冬賺翻它一番。”

“嘶,還有這等好事?三少爺不妨直言。”老掌櫃捋著長胡好奇打問,又請庚武喝茶。

庚武輕拂杯沿茶末,雋眸含笑道:“說來也很是簡單,隻不過一個‘醋’字。晚輩手上現攥有百來缸紅醋,這紅醋便是今歲發財的根本。”

掌櫃的聽見是醋便沒了興趣,做躊躇語氣:“喲,三少爺這可就叫老朽難辦了。如今北麵鬧饑荒,一大群災民正在往南邊走,官府嚇得把碼頭都圍了柵欄。這年頭米貴得都吃不起,誰還有多餘心思買醬喝醋。你叫我收了,我卻賣去與誰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