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曉被撞了一個趔趄,庚武魁梧的身影擦過她身旁,連看都沒看她一眼。今番著一襲暗青印雲紋底對襟便裝,素白的交領一絲不苟,下搭玄色長袍,腰間綴一提墨玉碎流蘇掛墜。不似上一回那船漢的狼野,這新鮮的商人打扮又平生出斯文雋雅的味道。

自小在碼頭上同三教九流摸爬滾打,獨獨不曾與這樣清爽幹淨又高冷的男兒親近。阿曉想了想,又怕他是不是不記得自己,便去踢庚武身旁的酒缸:“喂,老子們問你話呢,你是哪裏人,一趟怎麽要跑這樣久,這裏頭裝的是啥?酒嗎?先拿來孝敬老子一壺,免得不高興再賞你血饅頭吃。”

那“血饅頭”三字特意加重了語氣,生怕被旁人漏聽了去。

庚武正在拆封酒蓋,便不耐煩地睇了阿曉一眼:“不想被撞進河裏,就不要擋道。爺們幹活背後可不長眼睛。”

嗓音清潤卻冷蔑,把一條大麻繩扔去地上,又單手接過夥計拋過來的酒鬥子。

那沾了酒香的繩子泛著濕漉的暗紅,扭擰著像一條死蛇,阿曉連忙退後二步。

低頭看了眼自己沒型沒狀的青灰布大褂子,又看了眼庚武修長而幹淨的手指,不由心裏澀澀的,撇撇嘴又別扭道:“咳哼,你可知道老子們現在是什麽身份?老子入了幫,還是疤臉親自提攜的左右手!你既不從我們漕幫走貨,憑什麽占這麽大塊地盤,識相點挪到那邊去,別擋了幫派的生意!”

庚武灌好了酒葫蘆站起來,微覷著狹長雙眸,冷冰冰地睇了眼某隻攀在肩頭的小黑手:“給你們的三成利不是白拿的,給了錢就是租了地,有事叫你們幫頭出來和我說話。”

該死,老子今天洗過手了。

那眸光拒人於千裏之外,卻看得阿曉莫名又紅了臉,忿忿地把手收回來,在褲腰上使勁地擦了擦:“呸,什麽破酒,老子們還不稀得喝!走。”

甩頭叫阿楓走。

阿楓顛吧顛吧地隨在後麵說風涼話:“這回信了吧,我就說他一定不理你。你看他今天那身細致打扮,一定是家裏女人給他配搭的,輪不到你。”

阿曉可聽不進去,唇齒摩咬著:“不然,有些男人天生清簡幹淨。這種不開竅的呐,需要調教,你看我哪天就把他拿下!”

話還沒說話,想到剛才攀著的那道清寬肩膀,還有那指骨分明的修長手指,臉蛋不由燒紅了半邊。

阿楓很鄙夷地撇撇嘴:“就像我。我也需要調教,不如你先在我身上試試。”

阿曉剜了他一白眼,破衣爛衫又髒又臭的,想想都要反胃了:“滾,你算哪門子男人?你他麽就是個癟三。”

癟三是什麽?癟三就是碼頭上辮子戴花、人見人嫌、不男不女的勒瑟。癟三和癟三好了,生下來的還是小癟三。阿曉想離開這個肮髒的碼頭,那個船老板雖然冷,可是冷的男人才不會花心。

阿楓忽而沮喪起來,其實他的五官在孤兒裏算是出挑的,可是阿曉從來不正眼看他。他知道阿曉心裏的打算是什麽,敦實的腳步一下子加快:“我不算男人,那你也不算是女人,咱倆誰也不比誰好。”

氣得阿曉在後麵踢了他一石頭,大叫著衝上去卡住他的脖子,兩個人打打鬧鬧,最後又不甘心地尾隨庚武方向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