見張大老爺攜一俊俏後生浩蕩而來,便闔起簾子啞聲吩咐:“叫呂掌櫃過去接人。”

叫呂掌櫃的是個微有些駝背的小個子中年,立在轎子外,聽見吩咐連忙迎上前去:“喲,貴客來了!我們八老板在這裏等了有一個時辰,可算把你們盼來。”

八老板就是“禽老扒”疤臉,在應酬場麵上一貫叫人如此稱呼。

張大老爺張大拿隔著簾子打了一拱,嗬哈暢笑道:“勞兄弟久等,今次這一頓接風酒,張某做東賠罪。”

那呂掌櫃趕緊擺手:“哪裏敢叫張老板請,來到堇州府地界,我們八老板就是東道主。喲,這位是……”

口中客氣,卻見張大拿身後站一名雙十公子,麵貌絕色,執一柄玉骨小扇,雖年輕,眼中卻掖藏一抹蔑視一空的傲。

便佯作才發現的模樣訝然打問。

“哦嗬嗬,這位是在下小婿孝廷,帶出來見見世麵。頭一回出門,今後這鹽道上的生意,還請八老板和掌櫃們多多提攜。”張大拿睇著小眼珠子,示意女婿識趣作揖。

“叔伯們抬愛。”梅孝廷淡笑拱手一禮。

從來被葉氏寵慣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,頭一回離鄉背井與人應酬,那俊秀眉眼間遮不住稍許生澀。

“好說好說。”疤臉隔著簾子把他從上看到下,嗓音沙啞渾濁的,到底是認可了。

那呂掌櫃便暈開笑臉:“看起來我們八老板對令姑爺也很是有眼緣。走著,二位一路辛苦,不如徑自去那逍遙樓瀟灑一通,先叫幾個姑娘暖暖身子,旁的吃飽喝足再說。”

虛扶了一把張大拿,又對梅孝廷笑笑,示意他上後麵的一頂轎子。

原來是走私鹽的勾當,難怪老張家一不見風二不見雨的,黃金白銀卻是滾滾地流進來……隻這般大樁的買賣,旦一上了他髒船,日後輕易就下不來了。

梅孝廷略一躊躇,耳畔忽又響起女人當日所言——“那偷來之物戴在身上,不曉得多少傷人”——心中又為少年時不知事、無意中害她被母親侮蔑而一瞬鈍痛,末了還是抖抖袖子撩開轎簾。

小黑正在清點貨物,看見梅孝廷隨張大老爺上了轎子,不由蹙著眉頭道:“那梅家二少爺自小被他娘護得像個小太子,今次竟也舍得把他單獨放出來。”

庚武自然也看見了,狹長雙眸冷冷睇了一眼:“不過嶽丈大人提攜女婿罷,操他那麽多心做甚,管好你自個的生意。”

“咳咳——”

尾音方落,眼前卻忽多出來一雙灰紫色大鞋板子,抬頭看到一張半生不熟的假娘們臉:“喂,你可算來了!還認得老子麽?”

口中粗俗,臉卻泛紅,依稀記起來是上回那個什麽曉的勒瑟土棍。

“走開,別擾了爺兒們幹活。”庚武雋眉微蹙,不懂這不男不女的為何忽而扭擰起來。清寬的肩膀把阿曉撞開,叫弟兄們開一缸青紅,灌兩葫蘆酒準備帶去城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