唉。那洗衣婆子心細,平日裏看得多,聞言歎氣連連道:“話雖是這樣,到底另兩個少奶奶還年輕,你說大家都死水一樣過著。我看大奶奶那黑眼窩子就是熬的,心裏亂,睡不著覺,爬起來去灶房點燈做衣裳,說是給三少爺做,隻怕那針針線線呀,想的都是從前的影子。”

掃地的婆子聽到這兒頓了竹帚,驀然恍悟道:“難怪我昨兒三更起夜,從二奶奶房門口經過時隱約聽見抽泣,今早起來就見她塗了粉眼影兒,怕是要遮腫呢……哎,這寡婦的日子熬一年兩年倒還好,一輩子熬下去太苦了。夫人也是,怎也不勸勸改嫁,還這樣年輕,太不容易了。”

“改嫁?女人有了孩子就舍不得斷不開咯。早先夫人有曾提過,都要生要死呢,後來不敢提了……要說這幾個媳婦也娶得難得,富貴沒了,男人也去了,清寡寡地拉扯著孩子,一句怨言也沒有,晚上哭,白天還是笑臉盈盈的出來見人……”

那洗衣婆子說完直起腰來,準備把擰好的衣裳掛去繩子上晾。

“西索——”茶色木門上聽見響動,兩個人回頭看,卻什麽也沒有看見,便走過來,把院門闔起來。

白牆黑瓦下依舊清寂無人,那豆綠的櫻草提花褂子失了魂兒,隨在男子一襲灰藍色竹布長袍後麵走,心境卻與方才大不一樣。

秀荷咬著唇兒,其實回回都有顧著嫂嫂們,婆子說得直白,聽了心裏雖不無委屈,然而想想也是。

低著頭,胯兒一搖一搖走得飛快,為自己而羞,今後都不想也不要再與他‘好’了。

庚武肅著雋顏,曉得這女人心軟,正在把自己怪罪到不行。然而這樣的事又如何能怪錯與她?明明就是夫妻,更何況新婚燕爾驀然分開十餘日,他愛她似烈焰,她亦想他似流水,再如何壓抑也不無動靜……

卻叫她受了委屈。

驀地將秀荷手腕兒擒住,把她緊拽進清寬的胸膛:“聽話,別怪嫂嫂們。哥哥們去得早,她們清守了這許多年,實在也是不易。”

那嗓音沉啞卻飽含柔情,隻怕自己不肯理他。

秀荷輕咬著下唇,本來想笑,眼眶兒卻又沒骨氣的紅:“無賴,哪裏能怪嫂嫂,要怪你就怪你……如今被婆子們誤會了,看你怎麽賠償於我?不回去了。”

低著頭,恨不得捶庚武幾下,拳頭攥起來,末了還是不舍得……

那顆顆晶瑩含在眼眶中,眨了眨眼睛藏進去,抬起頭來嬌顏卻又暈開笑。傻瓜,從來在人前總是要強,小時候也是,現在還是。

庚武不由把秀荷一抹削肩攬緊:“都是我不好,沒想到一時情迷,竟讓你跟著受委屈。你若不介意,今後我再望北跑遠一些,去到京城邊上的燕沽口。每個月少回來一趟,能多賺不少銀子,也好早日給你們換個大點的宅院。

“嗯。”秀荷把臉麵熨帖在庚武清爽的衣裳上:“等到了大宅子……不好再叫嫂嫂們這樣為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