秀荷裝傻不得,心裏頭羞極,嘴上也隻能佯作嗔惱道:“是呢,半夜睡不好,翻來覆去總吵到人。頂好就在外頭賺錢好了,都不要回來……”

“西索——”尾音未落,忽聽門邊腳步聲輕頓,有冷風繾著濕氣撲進門來。秀荷一抬頭,適才看到庚武著一襲竹布箭袖長袍站在門檻旁,寬肩上搭著去時包袱,腰間束一抹臧青革帶。應是一路攜雨疾行,腳下一雙墨黑長靴上濺滿了雨滴,凜凜風塵煞他不住。

回來了。

那清雋麵龐上都是瀲灩柔情,隻看得秀荷的心怦怦一跳,卻又羞他怎樣恰恰好出現在這般尷尬時候,扭過頭,後半句聲音低下來:“回來也沒有人歡迎他。”

可惡,枉自己一路抹黑緊趕,一進門就聽她撩狠話。哪有女人這樣對自己丈夫。

那堂屋裏黃燈嫋嫋,女人著一襲水粉荷葉袖斜襟褂子,下搭緋紅的褶子裙兒,應是才在水中沐浴,一縷半幹的秀發軟軟垂於削肩,眉眼隱在留海下,嬌嬌惹人疼。

幾日不與她親近,再見他又是躲閃。就不能離開她太久。

庚武斂起眸中繾綣,一雙銳利狼眸睇著秀荷:“沒人歡迎,那我可就回船上,賺錢給你穿金戴銀去了。”單手挎起包袱,背過清寬身影要走。

“你敢走,走了就別回來。”身後聲音低低柔柔,似嬌嗔,不知他腳步根本並未邁出半步。

庚武魁偉身軀一頓,眼角餘光看到秀荷又把下頜抬起,那眸中分明氣怨不舍。他嘴角便悄然掛起了笑……小女人,嘴硬心軟,有心作弄她一作弄。

“三叔~~是三叔回來了!”穎兒一下子退離飯桌,衝過來抱住庚武的腿。他自出生家裏頭便隻剩下女人,從來未曾見過爹長甚麽樣子,三叔一回來就被他黏著不放。

庚夫人和兩個嫂嫂聞見動靜迎出來:“呀,才說著你怎還不回來,這就無聲無息到了。看把這小淘氣寶兒興奮的,一下午就坐在門檻上等你了。”

把包袱接過,又拿來雞毛撣子拍庚武身上的落雨,整個院子都因著這唯一男人的出現而瞬間熱鬧起來。

婆子顛著小腳,手裏拎一提油紙包裹,笑問道:“三少爺,這些個行李要拿去哪裏?”

“不用,給嫂嫂和孩子們路上帶了點東西,自去分了便是。”庚武精致薄唇噙著笑,特意不提某人的名字,隻對庚夫人解釋道:“堇州府碼頭被漕幫一夥土棍耽擱,又在清江浦滯留了兩天,與幾家新鋪子談成了生意,饒得母親擔心。”

女人們每人一匹料子,穎兒和兩個姐姐的是零嘴與玩具,連婆子都有一份。多少年沒有感受過男人出遠門回來給自己帶禮物的欣喜了,嫂嫂和孩子們都很高興,說快看看,給秀荷帶了什麽。

秀荷擰著麵巾,嵐兒過來拽她:“小嬸嬸快過去,我三叔給你買禮物了。”

秀荷剜了庚武一眼,見他果然一雙長眸隔空笑凝,便走過去:“路上累了,擦擦。”

那柔荑纖白,指甲兒粉瑩瑩的,庚武接過去,兩個人的手背驀然輕觸,他的是寒夜薄涼,她的卻是柔暖。恨不得把她裹在懷裏頭疼,瞥見那水眸中隱隱有憧憬,曉得女人就愛那些有的沒的,卻偏把她掌心一握,清潤嗓音繾著笑:“才成親,也沒問過你喜歡甚麽,這次便獨獨沒有給你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