耳環被那一叼,忽而燒起一片紅,琴兒訝然睜大眼睛——自古牢裏頭關著的莫非殺人越貨的惡匪,跑船的亦是那粗蠻赤膊的糙漢——“可惜了她那樣好看……二少爺為何不要她?師傅手藝好,娶了她,日後還可以給繡莊當家呢,老太太可寶貝她那雙手。”

娶了她……嗬。

梅孝廷勾了勾嘴角,用扇尾微彈琴兒的下巴:“傻瓜,你不是該幫那張姓的女人說話,倒可憐起她來了。”

那鳳眸中鍍上絕涼,琴兒看了莫名心疼,卯著唇兒不知道該說什麽好。

“琴兒,該去上工了。老太太那般看重你,不要總誤了時間。”屋子裏張錦熙眼神黯下來,和顏笑著催促道。

“誒,姐姐。”琴兒隔窗看她一眼,瞅見她眼中親親疏疏笑得莫名,便有些局促,對梅孝廷福了一福:“姐夫我走了。”

“二少爺,您的帖子,是獨眼黑山掌櫃來的,說有一樁生意特特找您。”榮貴拿著門貼跑進來。

“哼,他一個破土匪,能有甚麽好生意~”梅孝廷接過帖子,涼薄地掠過窗內張錦熙欲言又止的眼眸,冷蔑地拂袖離去。

她越渴望他,越把他身邊親近的都遣走,他便越不會與她好臉色……越不去看她所懷的骨肉。

老大夫鬆開手,長長地歎了口氣。

張錦熙心口一緊,嗓音涼涼的:“魏伯……怎樣了?”

“怕是不妥了,應是當初二少爺帶著病體所懷,脈相實在微弱……少奶奶做好準備吧。”

張錦熙五指並緊在小腹上,一瞬間眼眶頓地通紅,嗓音雖刻意壓製,卻仍聽出哽咽:“如此也是沒緣分了……拜托魏伯暫且不要與人說道,我怕老太太她一時承受不來。”

“二少奶奶吩咐的,老夫照做便是。”老大夫啟好藥方,淨了手背起醫箱。

張錦熙連忙叫阿綠遞上豐厚謝儀,見阿綠送出門去,一個人便望著空空院落發呆。那貝齒在下唇上輕磨,慢慢地咬緊起來。

梅家繡坊擴大成了繡莊,寬敞的繡房內滿桌麵疊著花樣、布匹和針線,放眼過去一片兒花紅柳綠姹紫嫣紅。眼看就是九月了,空氣中的涼意漸甚,北麵的冬天比南方來得早,時而十月初便要下第一場雪,宮中的娘娘們可耐不住寒,今歲的冬衣半月內便要往京中送。

繡娘繡女們都在埋頭幹活,偌大的屋堂下隻聞見針線布匹的西索碎響。一連坐了一個多時辰難免腰骨發酸,說幾句話兒來調調氣氛。

十九歲的繡娘阿珍懷孕了,四個月大,肚子就已經小西瓜一樣鼓出來。

“喲,瞧瞧,該不是裏頭懷著兩個?”姐妹們看著那隆起的衣裳,嘖嘖笑著誇讚。

阿珍低頭愛寵地撫著肚子:“猜不來。叫隔壁接生的婆子看了,說是小子貪吃,一個人噌噌地長肉兒呢。”

“一個也好呀,你婆婆念了快四年有吧?多容易才被你懷上。如今可會動了?”

“還不常,時而會小小動一下,可乖。”想起婆婆近來顛覆往昔的熱情,阿珍眼中有幸福有欣慰。

秀荷好奇地咬著針線頭:“還沒生呐,就能看得出來生男生女有幾個,真那樣神?”

“可不,你懷了我也叫婆子幫你看。庚三少爺那副硬身板,一叫你懷上保準就是兩個。”姐妹們笑著看過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