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院內清涼寂靜,隻聞窗外鳥啼聲聲,老大夫半閉著眼睛,那蒼老指尖摁在脈搏上凝思,好半天了都不見動靜。

“大夫……”阿綠便有些緊張。

張錦熙撫了撫肚子,叫阿綠不要打斷。

“啾啾、啾啾——”

“姐夫養得是什麽鳥兒,叫起來好生清脆?”

“你說是甚麽鳥兒,它就是甚麽鳥兒。”

“琴兒不敢。”

隔著一扇半開的窗棱,那清晨的灰白天井之下,一黝一杏兩道身影在花壇邊玩著捉迷藏

梅孝廷著一襲黝青團雲袍搭月白對襟短褂,正立在鳥籠下逗著鳥兒。他養的鳥兒都名貴,掛得亦高,那精削下頜微仰,俊秀麵容在枝頭下好生惹人貪看。偏他眼神卻又飄忽,好像是在看鳥,好像又是在看人。

十五歲的琴兒在花壇邊澆水,那噴頭上的水珠便頻頻灑落出界限。這邊廂的都澆了個濕透,才發現那邊廂的一滴也無。想要過去,路卻擠呀,要過去得擦過他身邊。他卻把她路一堵,她往左,他一襲清逸身影便在左邊一移,她往右亦往右。那衣裳上一股沉香沁馨幽雅,說他是故意,他卻又做得那般自然而然;看他的俊顏,卻分明勾著嘴角似笑非笑。

可惡啦,怎麽能這樣逗人。

“二少爺。”沒人的時候叫他少爺,叫一聲臉就紅了。

愛看這臉紅,可惜人卻不是她。

梅孝廷鳳眸微挑,一柄玉骨小扇在鳥籠框上輕劃:“姑娘家家,大清早的,這般惶急趕去做什麽?”

“表姐叫琴兒跟了師傅學刺繡,繡坊裏的活兒忙,大家都在趕。”琴兒立在梅孝廷胸膛下,眉眼欲抬又不敢抬。她才從鄉下來,不曉得如何與這樣忽冷忽熱若即若離的少爺交道。

梅孝廷把她心思盡收眼底,卻偏挑眉做訝然狀:“哦~,你還會刺繡?跟的是甚麽師傅,如今繡莊可是你姐夫我在當家,晚去了我替你說一聲便是。”

琴兒便覺得自己的分量在他心上重了,心跳怦怦然的:“是秀荷師傅,繡工可厲害,花樣兒比別的繡女都出彩,老太太特地叫我與她學。”

“秀荷?……嗬,她這般快就出師了麽?”梅孝廷默了一默,複又幽幽勾起嘴角。

琴兒不曉得他意思,隻傾羨地點點頭:“嗯。可不是,師傅才比我大一歲就帶上了徒弟,人也生得可好看。聽她們說這個月中才嫁人,相公把她捧在手心裏疼,琴兒羨慕來不及。”

捧在手心裏疼麽?哼……從前他也把她捧在心窩裏疼。

梅孝廷傾覆下腰,薄唇貼近琴兒的麵頰:“你自己不好麽?做什麽要去羨慕她?

那男子容顏絕色,明明在笑怎生莫名陰冷,琴兒又羞又怕,退後一步道:“琴兒一個鄉下來的卑微丫頭,哪裏能和師傅比……也不會有人真喜歡。對了,聽姐夫的口氣,好像認識師傅?”

“怎會無人喜歡?那麽你卻是看不到我的心了……爺可沒送過屋裏那個耳環。”梅孝廷抵在琴兒的耳畔,見她耳際一串玲瓏翠玉耳環晃蕩,便不擦痕跡地叼了一口:“她關秀荷又算甚麽身份?不過一個三教九流的戲子所生,還是我梅孝廷不要掉的女人。你當她嫁的是誰人?一個大營裏放出來的牢犯,不過在那運河上吃著糙飯罷,有甚麽值得你羨慕。”

牢犯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