靠碼頭邊的一個廢棄倉庫外,粗壯的嘍囉把庚武二人在門前一搡:“進去!”

仄逼的破舊窄門打開,撲麵而來一股混合著魚腥味兒的潮濕黴氣。四周光線晦暗,角落牆角裏麻袋堆砌成小山,石頭大柱上燃著火把,十幾個高矮胖瘦不齊的赤膊漢子森然而立,見人進來,手上的彎刀晃來晃去嚇人。

庚武微蹙眉頭,看到正中間小矮桌旁歪坐著一名粗獷漢子,三十來歲,絡腮胡,左臉上一條凸起的可怖刀疤從眉間橫至下頜,正一條腿搭在椅麵上,粗短的手指剔著寒光凜冽的刀背,半眯眼睛……原來果是熟人麵孔。

便冷睨了嘍囉一眼,兀自泰然走上前去。

嘍囉衝莽漢抱了一拳:“幫頭,人帶來了。”

“嗤嗬嗬~~還真有膽前來送死~”那幫頭剔著刀柄頭也不抬,陰森森笑著看向阿曉:“說什麽來著,不稀罕我疤臉這幫宵、宵……”

“呃,宵小騙吃之輩!”阿曉連忙顛至疤臉跟前,見他麵色一冷,又趕緊指著庚武義憤填膺道:“不是小的說的!是這群土鱉,說甚麽不管疤臉不疤臉,誰也不放在他眼裏,小的替幫頭分辨幾句,就挨他卸了一條胳膊。”

把脖子上的繃帶在疤臉麵前晃了晃,做一副苦大仇深模樣。

疤臉不耐煩地瞄了一眼,隱約看到那破衣爛衫裏頭微微晃動的兩座小山,便不動聲色地咧嘴發狠話道:“敢不拿我疤臉當回事,這個碼頭他是不想混了,先飽揍一頓再說!”

吹了吹刀背上的落灰,衝一眾弟兄揮揮手。

十幾個赤膊漢子圍攏過來,紅布褲腰上油漬抹黑,一張張肚皮亮堂堂。

“大哥,幹脆和他們拚了!”見逃不出去,小黑舞了舞手上的粗木長棍。

庚武伸手一攔,狹長雙眸冷冷地睇著那疤臉,勾起嘴角淡笑:“竟不知年初一別,禽老扒這般迅速便在堇州起了山頭,此番卻是大水衝了龍王廟。”

這疤臉早先曾是市井一霸,因著奸殺縣太爺小姨太被送進大營關了多年,然而老毛病不改。那荒山密林裏可沒甚麽女人,長得俊秀瘦小些的年輕牢犯沒少被他扒褲子,故而得了“禽老扒”之名。庚武自成一派,與他素來井水不犯河水,若非那日大雪漫山,恰撞見他把“小個子”軋在樹杆上“欺負”,末了也不會與他打上交道。

禽老扒……

這綽號除卻牢裏頭那幫家夥,外麵可沒人曉得。熟悉的清潤嗓音,聽得疤臉抬起頭來,見對麵立著的男子二十一二年紀,一身清雋傲然,不由蹙起眉頭:“是你……姓庚的,我說誰人竟敢觸犯到老子頭上,原來卻是老死對頭。”

庚武打了一拱,眉間微展笑顏,不急不緩道:“卻是一場誤會,本非無意冒犯,奈何這二個小人頻頻誣蔑。如今既曉得是老扒兄的場子,那麽這個廟頭庚某卻是不能不拜了。”

那笑容雖淺淡,配在他冷肅的雋容上卻仿若冰釋雲開,隻看得阿曉傻了一傻,抹得黑髒的臉蛋又微紅。

疤臉皺起眉頭,這小子當年一入大營便被自己盯上,奈何書讀得多,又通曉武藝,平日心思藏得深,時而出手仗義時而又狠,把一眾牢犯收攏得服服帖帖,自己對他也是三分怒,三分畏,三分揣測。

當下便揮揮手叫兄弟們退下,命給庚武看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