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溪鎮早先的時候有兩座橋,一座在密林邊,供打獵砍柴的鄉民進山用,後來那條路著了野豬的災,死了不少人,就廢棄了。人們搬離開這一段,圍繞金織橋住了下來。橋底下幾座多少年不曾翻修過的老厝,木頭都長了青苔,瓦片歪斜,傳聞鬧鬼,又被行巫問卜的女瞎子做了長居地,平日入了夜少有人來。

星光罩著鵝卵石路,亂草叢生,庚武一路扛著秀荷走到老厝下,女人的繡鞋兒早先還在肩背上亂晃,漸漸地卻安靜下來。他知道她一定在哭。還和小時候一樣,一惹急就眼眶紅紅的。

心中氣她傻,屢屢被那梅家老二吃透,卻又憐她受了委屈,新嫁入人家就遭謀算……狠心不寬慰她,叫她吃點兒教訓。

“那邊去看看!跑不了多遠,總在這一片躲著!”忽然一束火光透過破橋掃射而來,有家丁粗獷不耐的喊話。

“要去你去,那邊鬧鬼,除了瞎子敢去,她一個姑娘家家不要命了?”

“****的,叫你去,你就過去看看!把她抓回去給大少爺辦了,女人一辦就老實,回頭二夫人少不得賞大家夥酒喝!”說話的應是那家丁中的頭目,像是把誰人踹了一腳。

那被踹的語氣訕訕:“酒有什麽意思?大少爺冷清清的像個死人,不如大夥幫他把新娘子睡了,也給他省點兒力氣!”

“正經地先把人找著再說!”頭目用石頭扔了他一屁股。

一間僻靜的廢棄老屋,撲麵而來草木的清濕。幾道光線畏畏縮縮地靠近,庚武一瞬把秀荷抵進了牆角。

那家丁邊走邊言語粗俗,秀荷屏住呼吸,心中都是後怕,下意識地抓住庚武的衣袖。小腹卻被他抵弄到痛,想到這一路上蹭來蹭去,必然又是和上回一樣難受了,秀荷臉頰驀地漲紅。

“你怎麽總對女人這樣?說你不聽。”

貼得太近,兩個人不得不四目相對,庚武凝著秀荷的眼睛,雋顏亦有些泛紅:“我也不知為何,一靠近你便如此……我對別人不會。”

“別人是誰?”秀荷問完又後悔了,他的私事和她有什麽關係,她才不要知道,問一問他一定又想太多。

果然庚武長眸中略過一絲笑意,秀荷話音未落,他就已經回答:“從無其她,就隻有你一個。”

他竟是很樂衷於這樣的回答,尤是那句“就隻有你一個”,大丈夫對小妻子似的寵溺。

秀荷真是自己把自己繞進圈子了,卷著衣角:“漢生那一磚頭也沒把你打趴下。”

庚武睇著秀荷輕顫的眼睫,染了新娘紅妝的她嬌妍欲滴,唇兒就似一朵初綻的花瓣。庚武想起那個未完的成親之夢,氣息驀地有些緊:“是討厭我,還是要我管你?討厭我就走了。”

夜色下他的臉龐瘦削而英挺,一雙朗眸灼灼泛光,依稀又可看見那舊時少爺的清雋。每一次被人欺負了,總是他恰恰好地現身解圍。

秀荷想起先前狠心打他的那一幕,把視線瞥去牆角:“什麽都不想,人沒死就好。”

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,明明說不喜歡庚武,可是隔著遠遠的聽到他不好了、出事了,心裏卻說不出的難受自疚。她想要他好。旦離他一近,卻又怕,就像那水裏攀纏的水草,一近他就亂,心不由己,一往而深。打完他,她自己也發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