葉氏倒也落得個清淨,心不在焉掂著手中的銀耳羹,聽婆子在身旁匯報——

“少爺說要自食其力,自己把秀荷姑娘娶過門養起來。先去求咱們錢莊上的廖掌櫃安排事兒,廖掌櫃不敢,便又改去求和盛賭坊的老板,那老板租著咱梅家的鋪麵,被他要挾之下隻得給他排了看場的活計。這當口少爺就在門口招呼客人呢,如今誰都曉得梅家二少爺給人做了跑堂掌櫃,怕是沒兩天就要傳到老太爺和老太太那裏……”

不提老的還好,一提老太太,葉氏的臉色霎時便陰沉下來。葉氏動作一頓,咧著嘴角冷笑道:“哼,他自食其力,他怎麽自食其力?他是梅家的嫡親少爺,從小錦衣玉食,衣來伸手飯來張口,他吃得了甚麽苦?怕是過不幾天膩煩了,回頭還得巴著求著要回來。”

婆子曉得夫人氣急了說反話呢,連忙哈腰勸道:“是,話是這麽說,可是傳到老太太那邊總歸是不好……奴才覺得吧,如果少爺實在喜歡,不如就把那姑娘娶回來。家裏有個喜歡的女人,也好栓住他,免得他整天往外跑。那秀荷小姐人也本分,勤快,聽說四鄰八方的都誇讚她……”

葉氏黑著臉把碗在桌上一放,如今別說娶了,她連妾都不想再讓秀荷當了。

在這樣的大戶人家裏,女人和男人之間從來就是寡寡淡淡。甚麽叫做愛情?梅家的女人就沒有能得男人寵的,從前老太太不能,後來大夫人不能、自己也不能。梅家的男人都隻能是無情無義的生意人,他們的心中從來就沒有男歡女愛。每個女人都是這麽過了一輩子,她關秀荷一個小戶人家的丫頭,憑甚麽將規矩破壞?

葉氏蹙著眉頭道:“這樣的女人弄進來就是禍水,孝廷這麽喜歡她,那張家的小姐就是肯進門,日子也過得慘淡……他看都不會再去看別的女人一眼。拴是拴住了,大男人的脾氣也都拴沒了。你沒見上午在她麵前的樣子?一點兒大男人的譜都沒有了。這些年我慣著他的脾氣,不去約束他,是要叫他狠,不是叫他被她關秀荷管住……孝廷的性子就是太真太純,總得受點兒波折才能長大,這事兒我得仔細想想,不能叫他再這麽繼續下去。”

“是……”婆子想了想,好一會兒才很小心地探聲問:“那您要是不答應,少爺可就在外頭生米煮成熟飯了,到時候硬要拆開他們,不怕少爺恨您。”

葉氏揪著帕子,叫婆子貼過耳來說話……

婆子點著頭:“好是好,這樣倒是兩全其美,一來成了一樁好事;二來也可絕了少爺的心,眼不見為淨,過幾年就忘記了。隻是怕張家問起來,生了懷疑,瞞不住。”

葉氏不以為然道:“有什麽瞞不住?這件事兒要緊的是老大,老大這邊順利了,張家倒不要緊,若要問起來,你隻管含糊應著,就說是給大少爺張羅的。等事兒成了,孝廷他再鬧也就沒辦法了。”

婆子誒誒應著走了。大院裏高牆紅瓦,傍晚的餘暉落不進來,那牆麵下婦人的身影陰陰暗暗,走幾步,便去了老太太那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