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善惡是守恒的哦。不是單單指一個人本身的善惡,是有更大的概念——比如對於一整個世界來說也是這樣。如果是普通的世界,或許不會那麽絕對——可是、我們這裏並不是普通的世界,而是某一個機台所合成的世界。因此如果若是有人是完全的正數、則會滋生出極為惡劣的負數來。如果所有人都是善良的、毫不懷疑他人的,那麽唯一的一個惡人說不定反而可以大行其道——因為他沒有信仰,他知道自己無論做什麽都會被原諒。”

沈單城的雙手覆蓋在嬰兒漂浮著的人造容器。

“不管你是否願意承認,如果不是真的壞到無可救藥的人、其實往往都在期待著自己的敵人內心能有一絲良善的光輝,通過自己的勸說,能夠把那條口子撕開。他會懺悔的、他說不定能聽從自己的話,不然也就不會有‘改邪歸正’這個詞了。可是,你不覺得這個詞非常得傲慢,非常高高在上嗎?如果單靠兩句話就能讓對方改變觀念的話,為什麽那些大聲嘶吼著的人卻沒有被他們眼中邪惡的反派同化呢?因為從一開始就預設了自己是正義的對方是邪惡的立場,才會期待對方能夠有一點點的懺悔之心。可是,就像是那些大喊大叫妄想勸服他人的人一樣,很多時候,他們根本就意識不到自己所謂的‘錯誤’,在他的眼中看來試圖壓抑那份惡性的都是傻瓜。所謂的期待對方良善,就是自己從來沒有試圖去理解他們的立場、單方麵想要把對方的大腦改造。”

瞳想要開口,嘴唇剛剛動了一下,卻被他打斷了——

“我知道你想說什麽。對方憑什麽要去理解和自己的世界觀不一樣的思想……沒錯,的確不需要去理解。可是這句話反過來說就是——對方又憑什麽要求我?就因為他擁有著普世價值觀麽?”

瞳說不出來。

她的內心剛剛起了一絲念頭,她就發現自己的想法竟然非常接近沈單城方才的假定情況了——

她方才的想法是,像我當然是沒辦法評判普世價值觀,畢竟我是個扭曲的靈魂。可是如果這裏站著的是個其他的正常的人……

“難道說您剛才是在期待麽?因為自己沒有資格,因此期待一個正常的人,能駁斥我的話?”

“是。”

“然後……正常的概念又是什麽呢?因為自己做不成正常的人,於是就幻想了一個概念而已。相比之下,我倒是覺得像是宣未予那樣的活法更加坦率耶——已經無法和其他人站在同一個立場之上,也就幹脆放棄了追求、隻是以自己的視角探索各種可能性。”

瞳的腦海之中再次閃過了作為她起源處的場景。

仍然有霧,可是卻越來越清楚了。

清楚的仿佛她把掌心貼上去,就能捕獲到困擾她真相。

可是,那層霧氣卻不像是那時而冰冷、時而溫暖的營養艙一樣,看得見摸得著,那隻是一種猶如臆想般的產物——

“為什麽……忽然說這些?”

“為什麽呢——我也正在思考哦。”沈單城的手指觸下了上方的一個開關。

營養液從人造的容器中流淌出來、那嬰兒的胚胎仍舊留在其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