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嘛、呐,命好也不算是有罪呢——”

“是的,命好不算是有罪,可是,人生淒清就是有罪嗎?過著最悲哀最淒涼、凍死街頭的白骨都有可能至死都沒有傷害過一個人,像我這樣過著優渥人生的人誰都不曾恨過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?但是,把我與任何一個其他人換一換立場,也許我會連最基本的理智都不存在了——不,並不是也許,而是一定。隻不過是被囚禁在籠子中,束縛了動作,喉嚨中已經蓄滿了咽不下去吐不出來的腐爛的味道,如果再發生更殘酷的事情,我是必然會變得更殘酷的……如果我變成了一個怪物,墮入泥沼活在黑暗中,對於太陽隻剩下懷念,甚至回想不起光明是何種境況,我不僅僅會怨恨韓子千,怨恨赫連秋深,會一起詛咒這個世界,我會恨不得整個世界與我一起毀滅——然而——”

歐陽千幻抿了一下唇,以一種相當堅定的口吻對宣未予:“我是不會恨你的。因為你不過就是一麵鏡子,僅僅隻是能映射出他饒醜惡。所以我會詛咒整個世界,也絕對不會詛咒你。甚至,回想起你,會讓我在可能將至的黑暗中感受到一絲安寧也不定——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我更慘的家夥,他的名字叫做宣未予……他慘到連自己的淒慘都不知,在這個黑白混雜的世界,他卻是那個既不是黑色、也不是白色,而是虛無的透明色。他立於這個世界之中,一定會感覺到格格不入吧,然而,為了融入這個不適合他的世界,他卻不得不染上某一種色彩。隻是,無論是試圖融入羊群而在黑色的皮毛上撒了麵粉的黑羊,還是在透明的軀殼上塗上了油彩,終究還是改變不了內耗顏色。比起在身上灑滿麵粉,在透明的軀殼塗上油彩,還是找到到處是黑色羊群、與能接受透明顏色的地方比較好吧——可如果這樣的地點哪裏都不存在,再紛擾的世界,你也僅僅是——孤身一個人而已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無言的宣未予不知為何,露出了一絲寂寞的神情。

而且,處於歐陽千幻軀殼中的赫連秋深的靈魂,似乎第一次在眼前這個男人身上,嗅到了一絲人情味——那寂寞竟不像是偽飾,而像是真情流露。

“啊……”宣未予輕聲道:“這段話,真是無論聽‘你’幾次,都一樣的,會觸碰到靈魂深處。甚至能迅速回想起,第一次聽到時的心情呢——還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女人,歐陽千幻。”

“什麽?”歐陽千幻像是有些不明白一樣:“第一次聽到時的心情?難道之前還有人對你過一模一樣的話麽?”

“有的哦。”宣未予點頭。

“啊、是麽……”歐陽千幻露出了頗為遺憾的神情:“我還以為,我是第一個對你這些的人呐。果然,各種意義上我都很平凡,卻會產生自己是獨一無二的錯覺——實在是很自戀啊,我。”

她沉吟了片刻,問道:“那是個什麽樣的人呢?是阿淼嗎?還是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