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就是皇帝在他最著名的勝仗之前的心情。他仔細察看著地圖,注意著每一個摩拉維亞村莊的名字、每一條河流的寬度、每一條道路的路況,並盡力靠營火取暖。與此同時,他還考慮著正在巴黎待命的諸位大臣,考慮著他妻子,她也許正焦慮不安。就在這半個小時裏,他還起草了一份瓜分四五個國家的計劃,談到了新王位、戰爭賠償和要塞的移交。他對無謂流血的悲痛之情就像這十二月升起的太陽,兩次照亮寫滿文字的篇頁。對這樣一個征服正在宮殿裏吃飯的正統君主的人,我們要感到驚奇嗎?

    晚上獲悉敵人的調動時,他拍著手,“高興得發抖”(這是他副官的話),說:“他們正走進圈套!他們正朝我手心裏走來!到明天晚上,他們的軍隊將被殲滅!”

    然後,他與參謀人員一起坐在一間農舍裏吃飯。吃過飯,他坐在桌子旁待了一段時間,心情激動地思前想後,這對於他是很不尋常的事。既而他滔滔不絕地大談悲劇的性質。接著他又轉談埃及:“如果當初我占領了阿卡,我就會戴上包頭巾,讓士兵們穿上寬鬆的土耳其式褲子。但我隻是在萬不得已時才讓我的法蘭西人去冒生命危險。我本應該讓他們變成一支刀槍不入的隊伍,一支聖軍。我本應該利用阿拉伯、希臘和亞美尼亞軍隊去和土耳其人打到底。我本應該在伊蘇斯而不是在摩拉維亞大打一仗,本應該成為東方的皇帝,本應該取道君士坦丁堡回巴黎。”據一個聽到這一自言自語的人告訴我們,他說這最後一句話時麵帶微笑,好像是顯示他已意識到一場美夢正使他得意忘形。

    難道我們正在描述的這一場麵不是一場夢嗎?難道我們應該真心實意地相信,幾乎不超過一個世紀之前,一個凡人,一個半神半人的替身,要橫掃現代歐洲並按照自己的意誌改造它嗎?這一切不是發生在荷馬時代,兩個單打獨鬥的君主就能決定幾代人的命運嗎?或許可以說,這個在一片不知名的平原上,坐在一間用抹灰籬笆牆搭起的小屋裏的三十多歲的小個子,是個神話故事中的人物。他身穿一件布滿油汙的上衣,一件黏濕的襯衫,把土豆和洋蔥頭塞進那張饑餓的嘴裏。第二天,就憑這一仗,他將重振一千年前就已去世的查理曼的雄風。現在,在夜間,他那奔放不羈的想象在亞洲的沙漠上漫遊,那裏的一堆石頭成功地擋住了他。他大談以前那個受挫的計劃,他的胡思亂想跟著那個馬其頓人的幽靈來到恒河。

    天剛破曉。一年前,在巴黎聖母院聖壇的台階上,他為自己戴上那個金月桂枝葉圓環。在一份熱情洋溢的宣言中,他提醒士兵們不要忘記那一天,並在結尾時允諾,這一次他將不在射擊線上。

    曆史上從來沒有記載過一位指揮官說過這樣的話。他們總是迫不及待地宣稱,一定要在戰鬥的最前線向死亡挑戰。拿破侖的近衛步兵已經見他參加過二十場戰鬥,把他看成是一個神聖的統帥,現在他竟敢告訴他們說,他將以注意自己的安全來報答他們的勇敢。

    然後皇帝打敗了他的兩個敵人,使一個一千年來無人知曉的荒僻之地一舉成名——奧斯特利茨平原。

    “士兵們,”第二天他對勝利者說,“我對你們感到滿意……以我的名字為你們的孩子命名,如果其中的一人證明配得上我們,我將把他收養為自己的兒子,任命他為我的繼承人!”他對軍隊一直使用這種感人的語調。對妻子,他則寫得盡可能地簡單:“我打敗了俄軍和奧軍。在野外一個星期之後感到很疲倦,夜裏冷颼颼的。今晚我要睡在床上,在考尼茨大人那漂亮的城堡裏。我穿著幹淨的襯衫,這是一個星期以來的第一次……我希望能睡兩三個小時。”

本章尚未完結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---->>>